十月底,冷风瑟瑟,却毫不影响方寸寺前庙会的热闹。
甩糖风的冰糖葫芦摊子、抛球顶碗上刀山的卖艺人,周遭都围着许多看客。卖茶点果子的妇人、面食糕点的小贩,都揣着袖子,穿着厚厚的几层袄子乐呵呵地守在摊前。
安御史看到这民间繁华景象,心里也有些宽慰。
他闻见香气扑鼻,说“是什么味道这样香”
御史夫人抿起嘴角微笑“是肉脯的味道。”
安御史也来了兴致,下车亲逛起来。买了一斤肉脯,与夫人同尝。
御史夫人带着他,越来越往里走。
方寸寺下有三重门。
过了一层门,便是一条街,长长的街上横铺着许多摊位。
越往里走,人就越少,越显冷清。
到了最里面的那条街,已经少有百姓至此,也鲜有小贩支摊了。
安御史也并没在意。
他看着周围景象,感叹道“我来江淮,听说此地经济富庶,民生大好,钱谷事务,竟远胜了刑名。都说这江淮府的官衙里不像别地,头一号的师爷不是刑名师爷,而是管财政的钱谷师爷。”
“钱粮税收的纠纷多,自然钱谷师爷更得重用。边陲等地,却是刑名与章奏师爷更要紧些。”御史夫人与他谈论,也十分了解。
安御史背着手,却想起来,“正好我衙里还缺个章奏师爷,只不知道去哪里聘一个高才来。”
“钱谷、刑名才是大道,如今世人学幕业,为图前程,有那才华横溢的都学了这两道。”御史夫人安慰道,“老爷替天巡守,向陛下送去的章奏自然是比别人更要紧,如今只能慢慢谋求,寻个好的,切不可为顾及面子情,从房师、同僚引荐里随性选用。”
安御史自是知道,也沉沉颔首。
“也不知哪里有这文辞简美、构思精巧,书法出众,眼界又出群的能人,肯屈居我衙中书写章奏呢”
“自然能等到。”
御史夫人宽慰了一句,随后道“老爷,到了。”
安御史一愣,从沉思中抬起头来。
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上了山。
眼前一带亭子,倚山傍水而建,飞在溪边。倚在美人靠上,便可赏玩溪水。
此地已高,再往前走出去些,就能看见皎洁天幕和山下人烟。
安御史还要问到了哪里,恰在此时,他看见前面有个人影。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正要细看,却忽然间听见夫人惊声“老爷,你看那天上你看”
安御史被这惊喊声一震,不防间抬起头。
顿时他大惊
只见原本明净的天穹此时冒起层层橙红祥云,翻涌在日边,云尾拖曳,如薄纱飞地。
那云的形态如同凤凰尾羽一般洒开,日头将它勾画得如同烈焰燃烧,明亮慑人。
安御史愣着看了半天,政治触觉终于让他敏锐地反应过来“是吉兆这是吉兆我要即刻书写章奏,上报陛下”
安御史心里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
近来陛下喜怒不定,倘要报上了此地吉兆,陛下必然展颜,这江淮的盐政案或许能有松动的余地
明亮蓬勃的霞光里,他却突然看见亭子背面有个飘逸的人影。
那人影瘦长,被耀眼的霞光包裹着,逆光看去,只余一个漆黑的影子。
人影似乎背对他们负手。
好似,要随霞光归去一般。
安御史心头猛地一跳。
这画面太具有传奇色彩了。
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已经冒出了许多词“大能降世”、“世道将变”、“风云初现”“更迭交替”。
安御史的手是颤抖的,他不敢想下去,可又想向那人影靠近,看看到底是什么。
他便撇下夫人,犹如失了神一般提起衣袍往前走着,甚至趔趄了几下也没管,只匆匆一看脚底就抬头,继续往前走去。
他越过山路,越过石滩,越过覆足的溪水,来到了亭边。停下。
霞光漫天。
安御史来到了人影身边。在这光辉的见证中,他颤抖、紧张无比地问出了那句史诗般的话
“仙人现世否”
光中的人闻声,转过头来。
是女子的面容,闻之,却说“否。”
她又看向天边绚烂的霞光,微微笑说“我只知凡人可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