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十月中,寒露已过,但这气温和“寒”实在无半点关系,天还是黑得很慢,五六点的光景,天际由深蓝色转为深灰色,如火焰般的云霞慢慢褪去。
早晨下过雨导致泥土潮湿,那点湿意随着夜幕降临又后知后觉地弥漫上来。
林一砚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他坐在公交车站台,弓着背托腮看地上的蚂蚁搬家。
说不委屈的是假的。
符江开上午那些过分到伤人自尊的怒骂原本都快被他忘记了,又在此时此刻涌了上来。
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可能就会回忆起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吧。
时澄月说别的女生喜欢林一砚关她什么事,她又不喜欢林一砚。
时澄月和柳杨帆在校门口一起喂猫。
时澄月在她的同学和自己之间选择了前者。
明明是他和时澄月说不需要不好意思,明明是他自己故作大方地推开时澄月,现在她真的按照他的话做了,他又在这里自怨自艾。
林一砚觉得自己就是脑子有毛病。
凭什么把时澄月让给别人。
谁知道路梁脚崴是不是故意的,他看着就不像个好人,满肚子坏水,没准是故意崴脚惹时澄月心疼的。
这种招数真是恶心
罢了,他也用过这种招数。
都不是好东西,谁也没资格评价谁。
回家的公交车来了两辆,林一砚都懒得上,他静坐在原地,手里个硬币在滚烫的手掌间转来转去,温度也逐渐升高。
他在烦闷沉重的情绪里翻来滚去。
心里的酸涩沸腾到咕咕冒泡,实在忍不住了,他泄愤似地抓了把自己的短发,将硬币随手一抛,硬币在水泥地上快速打转着,久久停不下来。
林一砚突然一愣,他睁大眼睛脊背弓得更弯,低头看着那枚硬币,不可置信之余,眼里缀满了熠熠光彩。
硬币旋转的速度渐渐变慢,最后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他满脸震惊地抬头,奈何刚刚那波等车的人已经早早上了车,此时也没有路过的人。
他又左右回头看看车站顶部。
什么狗运气,为什么公交车站没有监控。
林一砚无声翻了个白眼,简直气到想跺脚“日。”
“你在日什么啊”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声音温软,尾音上扬的调子很明显,所以显出真诚的疑惑。
林一砚身体僵住,喉咙一哽,感官似乎蒙上了一层纱质的雾。他慢吞吞地回头。
视线所及之处,时澄月站在暮色之中,城市灯光拢在她周身。
夜风肆无忌惮地吹着。
她望向林一砚,嘴角微笑的弧度真挚。
时澄月以为路梁的家长会来接他回家,毕竟脚崴成这样,坐人挤人的公交车也不合适,却没想到路梁带着她走到了较校门口还要远五百米的公交车站。
她有些惊讶“你脚崴了还坐公交车吗”
路梁点头。
时澄月说要帮他打车回家,又被他再拒绝。就这么来回对话的功夫,路梁要坐的那路车刚好到了,时澄月看着渐行渐近的公交车,心里像是憋了许久,她咳嗽了两声“班长,那你回家的路上小心一点。”
路梁一愣,在心里琢磨这句话下所传达出的含义。
“不好意”那句不好意思几乎又要脱口而出了,她又想起林一砚在刚刚对她说的话。
“别老是和别人说不好意思。”
如果不是林一砚今天陡然点出的这句话,她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喜欢说不好意思这四个字。
于是她硬生生地咽下那四个字,“班长,这辆公交车有很多空位,那我就不陪你坐公交啦,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哦,真的谢谢你扶了我一把,不然现在一瘸一拐的可能就是我了,真的谢谢你。”
此情此景,谢谢你呀这四个字仿佛更恰当更适宜一些。
说完之后,她冲路梁招了招手,然后快步朝校门口最近的那个公交车站跑去。也不知道林一砚还在不在了,毕竟来回折腾得有些久,林一砚要坐的那班304路公交车来得也很快,所以她只是想碰个运气,却没想到刚好看见了这一幕。
此刻,时澄月的脑中空无一物。
她的心像夏日草坪上炸开的水龙头管,随着水流滋出而在空气中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