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素俯身磕头。
谭判院显然没料到自己摊上的是倪青岚这桩事,他面上神情微变,又将这女子打量一番,沉声道“你可知入登闻鼓院告御状,要先受刑”
“民女知道,若能为兄长伸冤,民女愿受刑罚”
谭判院眯了眯眼睛,他只当这女子无知,尚不知登闻鼓院刑罚的厉害,因而他按下其他不表,对鼓院的皂隶抬了抬下颌“来啊。”
皂隶们很快抬来一张蒙尘的春凳,一人用衣袖草草地在上头擦了一把灰,另两人便将倪素押到了春凳上。
倪素的一侧脸颊抵在冰冷的凳面上,听见堂上的谭判院肃声道“倪素,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是否要告御状”
“民女要告。”
倪素说道。
“好。”
谭判院点头,对手持笞杖的皂隶道“用刑”
皂隶并不怜惜她是女儿身,只听判院一声令下,便扬起笞杖,重重地打下去。
震颤骨肉的疼几乎令倪素收不住惨声,她眼眶里泪意乍涌,痛得她浑身都在发颤,这是比光宁府的杀威棒还要惨痛的刑罚。
皂隶一连打了几板子,站在门外的百姓们都能听到那种落在皮肉上的闷响,蔡春絮被苗易扬扶着从马车里出来正好听见门内女子的颤声惨叫,她双膝一软,险些摔下马车。
蔡春絮快步跑到门口,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她一眼就望见了青天白日之下,那女子被人按在一张方长的春凳上,霜白的衣裙,斑驳的血。
“阿喜妹妹”
蔡春絮眼眶一热,失声喃喃。
“倪素,本官再问你,这御状,你还告吗”几板子下去,谭判院抬手示意皂隶暂且停手。
“告。”
倪素嘴唇颤抖。
谭判院眼底流露一分异色,他没料到这几板子竟还没吓退这个女子,思及谏院与翰林院如今的水火之势,他面上神情算不得好,挥了挥手。
皂隶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又下了板子。
倪素痛得手指紧紧地攥住春凳的一角,指节泛白,她咬着牙却怎么也忍不下身上的疼,她难捱地淌下泪。
徐鹤雪并不是第一回见她受刑,可是这一回,他心中的不忍更甚,他甚至没有办法看她的眼泪,笞杖又落下去,他的手紧握成拳,闭了闭眼。
“倪素,告诉本官,你伸冤所求为何”
端坐堂上的谭判院冷声道。
所求为何
皂隶还没停手,倪素痛得神思迟钝,她喃喃了一声“我求什么”
又是一板子落下来,痛得她眼泪不止,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她艰难地呼吸着,哭喊
“我要杀人者死我要他还我兄长性命我要他还我兄长性命”
凭什么
凭什么她兄长的性命比不得那个人的性命凭什么杀人者还能堂而皇之地脱离牢狱
“大人,若不能为兄长伸冤,民女亦不惧死”
“不要再打了”蔡春絮被皂隶拦在门外,她眼睁睁地看着又一杖打下去,她焦急地喊“大人不要再打她了”
可皂隶们充耳不闻。
徐鹤雪看着倪素鬓发间鲜红的茱萸掉在了地上,她身上都是血,而笞杖不停,狠狠地打在她身上。
他下颌绷紧,终究还是难以忍耐,他伸出手,双指一并,银白的莹尘犹如绵软的云一般,轻轻附在她的身上。
皂隶一杖又一杖打下去,但倪素却发现自己感觉不到。
她迟钝地抬眼,沾在眼睫的泪珠滑落下去,她看见他周身莹尘浮动,衣袖的边缘不断有殷红的血珠滴落。
她看见了他腕骨的伤口寸寸皲裂,连他的衣襟也染红了,也许衣冠之下,越来越多的伤口都已显现。
他的那张脸,更苍白了。
倪素的脸颊贴在春凳上,嗓子已经嘶哑得厉害,嘴唇微动,声音微弱到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
“徐子凌,你别管我,好不好”
“我真的,不想你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