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口气,皇后心口的那口气散了,她不想活了,便是扁鹊再世也救不了。
只一个女人,天底下独一无二,金尊玉贵的,怎地就散了心口的那口气,觉得了无生趣
这话又不敢说,甚至一丝猜测的表情都不敢露,只怕帝王之怒,血流成河。
皇帝,终究也是男人。
皇后,终究是他的原配发妻。
皇帝没有再问,让太医退下,他步入了皇后的寝宫。
重重帷帐,宫娥一层层打起。
他这皇后,从来不会主动出迎,每次见她,总像是他来觐见她。
但皇帝从来没什么怨言,他习惯了。
他走进最里面,看到了他的皇后。
叶碎金面冲外面侧卧着。
她的面庞是他从没见过的苍白憔悴,仿佛这些年停驻的时光一下子流尽了。
昔日里骄傲艳丽如一团烧不尽的火,叶家大小姐如何成了这样。
皇帝在床边坐下,痴痴看着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用指背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皇后睁开眼,见是他,又闭上,缓缓地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
皇帝的心都冷了。
他终究是人,只要是人,终究是会积久生怨的。
他嘿然一声,道“段锦死了,你连夫妻都不愿与我再做,要下去找他是吗”
皇后的声音冷冷钝钝“都是皇帝了,能不能出息点。”
皇帝道“我不曾对不起你。我让你做了皇后。”
皇后哂笑“我让你做了皇帝。”
皇帝哑然,许久,他道“段锦真的是战死的。”
皇后撑起了身体。
她接近油尽灯枯,这一撑,拼尽了仅剩的一点力气,颤巍巍地。皇帝忙扶住她转过身来。
烛光中,皇后一双眸子幽黑似渊,盯着皇帝。
皇帝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皇后喘息几下,倒匀了气息,问“阿锦的乌甲是我亲手所赐,你告诉我,什么样的重弓,能穿透那样的宝甲”
重甲在战场上几近无敌。便背上插了几百只羽箭,看起来如刺猬一般,着甲之人其实都不会受伤。
段锦的心口为利箭穿透,显然是在未着甲之时。
战场上,又怎么会不着甲,只能是身在大穆军营之中。
皇帝说“他们说是胡人的刺客。”
皇后冷笑。
皇帝说“我我不曾授意。”
皇后冷笑。
皇帝终于受不了“我是皇帝,我是天子。段锦是我的臣子,他效忠于我。我如何会自毁长城。”
皇后清醒地道“你不必授意,自是有人能读懂你的心思。”
她说“就像他们揣摩你的心思让大皇子自尽。”
皇帝脸色大变。
“我没有”他嘴唇发抖,“我没有是睿儿自己想不开,是裴家余孽蛊惑他,让朕的儿子与朕离心”
“裴家余孽”皇后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之极的事,“真想、想让裴莲活过来亲耳听听,她赔上父亲、弟弟的性命,赔上了整个裴家军给你,最后便只得你一句裴家余孽”
她笑到喘不上气“这世上如果有一个女人比我更蠢,除了裴莲没有别人了。”
“她还不如我。”
“她她是真的爱你。”
她笑得太厉害,连吐了两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