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一直把他当少年期的大反派看,也当自己氪金养的崽崽,而且宿怀璟又那么喜欢跟他撒娇,容棠理所当然地看他就有几分怜爱。可等到在床畔贴的这么近,他恍然察觉到大反派身上不容忽视的男性气息。
混杂在一阵栀子香和皂荚味道中,并不突出,却依旧提醒着容棠他其实在这个世界里,是一个成年男子。
可以入朝为官,可以娶妻生子,跟他同一个性别的男人。
容棠莫名感受到一股基于生物本能的戒备自然界中两只雄性待在一起通常都会打架争夺地盘和配偶。
可还没等他仔细感受这股情绪,窗外突然响了一声炸雷,宿怀璟似乎一惊,迅速地就将手伸进被窝抓住了容棠手指。
“”
那点戒备心霎时消散了,容棠愣了一下,再次意识到这就是他家怕打雷、爱撒娇的崽崽,并不抽开手,而是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手背,声音落在雨夜里,带着一种难言的温柔“没事,我在呢。”
宿怀璟微愣,眼睫颤了颤,山河志再也看不下去,他垂下眸子,目光落在那双被被褥遮挡、交叠着的手上。
夏初雷雨声阵阵,往往带来新生,宿怀璟听了一会窗外的雨声,容棠一言不发地缓慢拍他,耐心地安抚着。
宿怀璟沉默片刻,倏然笑了一声。
“谢谢棠棠。”他说,“我真的很害怕打雷。”
可不是现在。
人如果自己从来不害怕,或者从没见过别人害怕,是很难就一项具体的事物产生恐惧心理,或者担心旁人是否会因此感到恐慌的。
他之所以会在打雷闪电的夜里来到容棠房间,是因为他担心棠棠会被雷声吓醒,一夜不得安眠。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个担心,因为他曾经害怕过。
很怕很怕。
雨水穿过屋顶,一点点落在泥土地上,角落里有老鼠吱吱叫,一只跟着一只,似乎是在搬家,胆子大到从他床脚跑过,察觉视线甚至会停下来跟他对视,在漆黑的夜里,雷电声宛如催命符,而非人的生物视线澄澈又黑暗,对视的瞬间会让人从心底生出无数不知所踪的惧怕思想,直要将人吞噬。
年幼的七皇子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形。
他也从来没怕过打雷。
在宫里的时候,下雨天会有嬷嬷温柔地守在他床边,屋子里灯火昏暗却不至于不能视物的程度。窗外雷电风雨一点都不会透到屋子里来,蜡烛的光线稳稳当当,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颤动,嬷嬷哄人入睡的歌声也格外温婉动人,宛如将嗜睡的儿童放在了一朵云上,打着拍子慢悠悠哄他睡觉,外间就算天翻地覆,也不会侵扰到他分毫。
而等到第一天天亮,御花园里草木花卉都显露出勃勃的生机,三哥下了学带着四姐一路跑着到他宫里,笑着拿一只蚂蚱逗他“七弟七弟去挖虫虫玩吗”
七殿下曾经什么也不怕的。
不怕虫,不怕黑,不怕打雷下雨,也不怕荷花酥,甚至连世人皆畏惧的老虎,也因为四公主天天念叨等她长大了就找姑奶奶去学打老虎而丝毫不感到畏惧。
他那时候甚至在想,这个姑奶奶好厉害,等他长到比四姐还大的时候,也要去学。
生长在象牙塔里,被全皇宫的人护着爱着,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可等到变故陡生,夏夜里火光席卷了他从小生长的象牙塔,奶娘拼死将他送出宫又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宫道上,来来往往奔波逃命的太监宫女踩着她尸身而过,勤政殿里父皇母后眼球被勒到凸出来,一声惊雷在闷热的天空中炸响,仿佛开启了一只潘多拉的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