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的喘息宛如小兽的哀嚎,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骨节发白,而另一只手,则像是要将心脏直接抓出一样抠着胸前的衣服。
母亲的双腿在半空中绷直,两只手用力地抓住脖子上的尼龙绳,没有挣扎,没有摇晃,母亲的个人意志战胜了求生的本能。
究竟是什么样的信念,让她能够做到这步
钻石的光芒在空中闪烁,就像流星。
不知过了多久,流星坠落。
母亲的身体松弛下来,双手在腿边微微摆动,她垂着头,神色宁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无法挽回了。
解忆的意识逐渐迷离,任由绝望的纯黑侵染她的视野。
被她死死握在手里的手机,在一瞬的黑暗后,母亲的尸体消失无踪。
活生生的母亲再次出现了。
她几乎占据整个屏幕,微笑着问
“忆忆,你在忙吗”
“你在什么地方,信号不太好。你能走到开阔有人的地方去吗”
“能听清了。”
“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忆忆,生日快乐。”
解忆濒临崩溃的理智花了好一会时间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是录像。
是播放完毕之后自动循环的录像。
母亲不仅死了,甚至死在这一刻之前。并且大费周章地设置了自动拨打视频电话的程序,让解忆能够亲眼目睹她的死亡。
解忆几乎要带着泪水笑了出来。
对于母亲,她确实一无所知。
解忆感觉自己被运上了急救车。
还在通话的手机死死地攥在毫无血色的手心里。
“只要你我相信,我们就还会相遇。”
录像里的母亲又一次说道。
急救车里,心电监测仪急促地跳动着。
担架旁的急诊科医生正在焦急地联络医院,患者是晚期心脏病发,恰好有一个生前签署了遗体捐赠,刚刚因上吊自杀身亡被送到医院的死者可以与她配型。
在急促的鸣笛之后,解忆被抬下救护车。
担架床的四个轮子在首都综合医院的光滑瓷砖上飞驰,无数壁挂式叫号机与她擦身而过,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调一刻不停地往里输送冷气。
戴着氧气面罩的解忆被推入手术室。
随着麻醉剂的吸入,她的意识渐渐沉入黑黝黝的深海。
混沌中,她看见了一丝光亮,那是家的灯光。十八岁的她兴高采烈地回家,为自己准备的礼物是一双送给母亲的高跟鞋。
她从没见过母亲打扮,也许是怕麻烦,也许是为了方便。
解忆想要补足母亲失去的色彩,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在蜜雪冰城打工每天最少八小时的站立,中途没有丝毫坐下歇息的机会。
她用亲手挣来的钱,精心挑选了一双镶着方形碎钻的宝蓝色高跟鞋送给母亲。
母亲笑着收下了,但从未穿过。
直到今天。
母亲穿着这双鞋,走上了绝路。
“大出血准备除颤”
朦胧的光线,从遥远的地方洒落在解忆的眼皮上。
耳中的声音越来越远。
最后化为一声没有起伏,长长的“滴”声。
意识即将消散,属于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全都将不复存在。
一切都结束了。
她唯一的遗憾,就是到死都不曾走入母亲的内心。
来时孤独,死时亦然。
她和母亲,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