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扬拖着疲惫的身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树下。他把高山遥拖了过来,然后将吊着匕首的绳索甩过了高高的枝桠,又把保温杯里面剩余的冰全部倒掉,杯子远远扔走。
终于能够躺下。
他如今期望的,也就是躺下。
解扬计算着匕首落下的位置,躺在匕首正好能够插入胸口的位置,手里攥着绳索的另一头。
只要冰块融化,匕首就会垂直落下。
他仰望着头顶正在坠落的夕阳,直视着那火红的余光,长而密的睫毛像是蝴蝶死亡前最后一次扇动的翅膀。
他等待着。
脑海里浮现出了父亲的面容,母亲的模样,哥哥的身影。
“我不想输。”他喃喃道。
他不想输给高山遥这样的人。
不想被仇恨吞噬,同化成另一个高山遥。
直到最后的最后,他也要做自己。
“儿啊,爹这辈子没什么出息,也不要求你一定要出人头地,我们做人讲究的就是一个良心。爹只要求你,做个善良的人。儿啊”
父亲苦口婆心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耳边。
解扬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坦然。
“我做到了,父亲。”
冰块在太阳的余晖下越来越小。
在匕首落下的瞬间,他闭上了眼。
眼前浮现出,唐柏若的模样。
在那座稻草堆上,在那片只属于他们的海洋下,他对她讲起自己最近感兴趣的事情。
“我最近在一本书上读到了双缝实验和延迟实验,我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首先根据双缝实验,如果没有人去观测电子到底通过了哪条缝,它就同时通过了双缝而产生干涉。如果有观测行为,那么它就必定通过了其中一条缝。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头晕更让人吃惊的在后面呢”
“一个叫约翰惠勒的人,提出了一个叫延迟实验的猜想,实验的基本思路是用半镀银的反射镜来代替双缝。我们可以选择要不要在终点处插入半反射镜,这个选择,可以在最后一刻才来决定,在这个最后一刻,光子理论上已经通过了第一块反射镜,但由于我们的干涉,它必须在快要到达终点之前,根据我们的选择,反过去决定当初到底走的是一条路还是两条路。在惠勒的构想诞生五年后,这个实验猜想真的被证实了。”
“你明白这代表什么吗”
他难掩激动,满怀向往地望着那片浩瀚的海
“这意味着,历史可以是在发生后才被决定是如何发生的。我们所有人,都是历史的创造者之一。”
“意识,可以改变世界,甚至过去。”
他睁开眼,用包着创口贴的手拔出胸口的匕首,将它放进一旁的高山遥手里。
血液从身体里喷薄而出。
他摸出身上的打火机,点燃了绳索的另一头,也点燃了撕下来的创口贴。最后,将打火机用最后的力气扔走。
火苗顺着浸过油的绳索往上爬去,待晚风一吹,所有罪恶都会消逝。
正义将会到来。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头顶,视线渐渐模糊。
海啊,温柔的海啊。
那片夜夜都在他和唐柏若头顶的海,温柔地包裹着他。
他的身体会消散。
但他的意识,将会在消散之前。
一天天,一年年。
一千次,一万次。
永远地祈求着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