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娃的爹是个黑瘦男人,皱纹爬满脸庞,都是岁月和苦难留下的痕迹,“你们是来找玲儿的”
江采霜收起思绪,“嗯,我们与罗方认识。”
男人对胖妇人招了招手,“小丹他娘,把玲儿带出来吧。”
胖妇人进了堂屋里间,领着一个跟小丹差不多大的女孩出来。
女孩穿着靛蓝的棉布衣裳,头发散乱,被牵出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手里抓着桂花糕,嘴边还残留着糕点屑。
等来到近前,女孩瑟瑟缩缩地抬起头,江采霜才发现,她黑溜溜的眼睛空洞无神,只剩下惧怕。
江采霜在梦境中见过罗方的妹妹,就是眼前的玲儿。只是在梦里,罗方的妹妹活泼可爱,全然不像现在这般痴怔。
“她”江采霜隐约猜到了什么。
胖妇人点点头,“玲儿亲眼看见她娘被烧死在火海里,从那以后就受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
“那天玲儿正好来找小丹玩,天擦黑的时候,我送她回家。路上瞧见几个鲁府家丁堵上罗家的门,往院子里柴火垛上扔火把,火蹭一下就烧起来了。”胖妇人叹了一声,“作孽啊大人孩子都被锁在屋里,撞得门铛铛响”
那时见到的场景,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火势冲天,吞噬了方寸大的院落,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把门环从外面拴上,看着里面的人不住地拍打门扇,哭喊着求救。
“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我给你们磕头了。”
“我死不要紧,求你们把威儿放出去,饶他一命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求你们了”
豪仆事不关己地掏了掏耳朵,“现在知道求饶晚了谁让你们跟谁作对不好,偏要惹怒我家老爷,也不打听打听,在这青州地界,最不能惹的是谁”
门里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足以想象当时他的母亲正在经受怎样剜心般的痛楚。
可外面那些人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在捧腹嘲笑。
“这时候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闻着味是烧着了吧哈哈哈哈哈。那猪崽烤了之后香得打不住,也不知道这小孩烤了是什么味道,会不会比猪猡香点儿。”
火势高涨,拍门声逐渐微弱下去,痛苦的哀嚎声也湮灭在大火中。
等确认人都死透了,几个豪仆才心满意足地相携离去,大肆谈论着回去领赏吃酒。
街坊四邻这才敢出去救火。
“我那时候一看到鲁家人,赶紧死死捂住玲儿的嘴,拦着她不让她过去。等火扑灭了,玲儿挣脱我的胳膊,撞开门,哭着喊着跑回她家里。”
扑灭了火,焦黑的门扇一推就倒了,砸进黑糊糊的灰水里。
拦住母子俩的门扇,在火起时犹如天堑,火熄灭后却变得这样不堪一击。
门后面是两具被烧成黑炭的骨架,从始至终,大人都将小孩牢牢地护在自己怀中。
“玲儿跪在地上痛哭一场,生生哭晕过去,再醒来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不能正常说话了。”胖妇人心酸地抹了下眼角。
小丹牵住玲儿的手,认真地用巾帕帮她擦去嘴角的糕点屑,又拿帕子沾了水,擦去她手上不知从哪蹭来的黑乎乎的脏泥。
“你先坐下。”小丹让玲儿坐在板凳上,自己站在旁边,拿起桌上的蟹酿橙,用木勺一勺一勺地喂她。
玲儿吃完半个蟹酿橙,摇摇头不愿再吃。小丹不知从哪摸来一把梳子,耐心地给她梳头发,扎辫子。
玲儿虽然偶尔会神志不清,但她从来不会伤害小丹,大部分时间都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呆。
小丹帮她梳头的时候,跟她说好几句话,玲儿才会慢吞吞地回上一两句。
江采霜本想帮玲儿医治,可把脉一看才发现,玲儿遭受巨大的打击之后,已经完全封闭了自己,连她也无能为力。
“还是不行吗”胖妇人问道。
江采霜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也没有办法治好她。”
“唉,这孩子不记得以前的事,对她来说也是好事。”胖妇人渐渐红了眼眶,“我们家家底还算殷实,养一个女儿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正好小丹也能有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