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连眼皮都不抬,只问“怎么,还不走”
看老太太似真下定了决心,贾珍只得上去,往老太太膝前跪了,哭道“老太太,是儿孙们不孝无能,堕了祖宗的威名。可家里已是这样,这府里又有夺爵换爵的事,已经叫满京看了笑话。若再不办一件大事,连省亲的恩典都不接,更改叫人以为咱家不成了。家里的人出去抬不起头,被人欺辱了是小,便是娘娘在宫里也没了颜面还请老太太三思”
王夫人又急了,也忙跪下“请老太太三思”
早在贾珍跪下时,贾蓉便一并跪了。现下王夫人跪了,邢夫人和贾琏也只能跪。
贾政也随着跪下。
贾珍又有许多道理来求,无非是“省亲的事不办,丢的是所有亲友的人,连几位王爷家里都过不去”。
贾母只管听着。
直到贾珍没有新的话能说,她才叹问“你们又要省亲,又要闹,也叫我难说。”
贾珍已明白贾母之意了,忙抱住腿“还请老太太吩咐老太太说什么,孙子一定照办”
贾政、王夫人也忙道“都听老太太吩咐。”
贾琏一面磕头“请老太太吩咐”一面给邢夫人使眼色。
邢夫人也只能说“都听老太太的。”
贾母方点头叹道“你们也别打量我老了,就以为我糊涂了。拿着一样的银子,有人能造出两个省亲别院,有人连房子还没起完,全看钱怎么花。既然都知道现在比不得先了,还想件件比着最好的来,还想拿一万银子办千的事珍哥儿”
她问“你们外头算的还差四十万”
贾珍心中发虚“这已是省着筹划了。”
他可没撒谎,确实是省了。
一开始算的是八十万两,还说不够。他估量着弄不来这些钱,命减了又减,才剩了四十万。
贾母冷笑“起一个新园子也要不了四十万,何况家里现有地方,亭台楼阁山石树木,不从两府里挪借,难道还新买去所有的家具、摆设、古董,乃至所有绸缎布匹,看库里有的好的拿出来用,着实没有的再去买王家借了三万,史家借了一万,林家还帮了一万,这已是五万了。我再出三万,二太太出三万,珍哥儿你两万,东院两万,再凑十万。再加上库里还有几万银子,就这二十万,能办就办,不能办,趁早算了”
贾珍心惊不已,心内一算,若事事可着数儿来,如此二十万确实勉强也够,可他还要出二万,还能回来他袋儿里多少
“又想要体面,又想要钱,别太贪足了心”
看没人回她,贾母拍着榻“我已是快七十的人了,过几年一闭眼,再丢脸也丢不到我头上,还管你们死活都给我起去不想明白不用来了从此不来也好,我还省心”
连亲儿子都说她不配为娘了,家里这么大的喜事,竟谁和谁都不是一条心,人人只想着自己。
从此她也只管自己乐,死了一了百了,再不管别个
“老太太”
王夫人虽没算明白账,却忙答应下来,“我和老爷这便回去,凑足三万两送过来”
老太太既说二十万两够,那便一定能够
可恨珍儿琏儿两个竟合起伙骗她
贾珍也只能答应“孙子这便去凑了钱来。”
邢夫人和贾琏也只能说“这便回去凑钱。”
贾母道“娘娘是咱们家的娘娘,这省亲别院也是全家一起盖的,钱怎么花怎么用,谁监工,谁出力,你们商量着来。商量不好就各自拿钱回去,再吵到我面前就真别盖了。”
贾政等一齐磕头,都应是。
众人出了荣庆堂,照旧一家和气,各自回房筹钱。
贾政从原先祖母给的私财里拿出一万,王夫人在嫁妆和私房里凑了两万,共是三万。
贾珍直接从宁国府库里拿了两万。
在荣庆堂里母慈子孝,立场一致的邢夫人和贾琏,却打了半日饥荒,才说定一人一万。
贾琏回房便和王熙凤抱怨说“太太也太不足了,守着老爷那么些私房,还一毛不肯拔,竟想让咱们出全两万。”
王熙凤也舍不得掏钱出来,可这个钱不能不拿,便叫平儿拿钥匙开库房,在贾赦私房里拿出一万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