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脸色微变,喃喃地道“流民”
荀勖道“正是流民。”
“战乱也好,瘟疫也好,灾害也好,从外地而来的百姓就是流民。流民与地方官员何干吸收了流民,账面上人口增加了,上级未必会嘉奖。流民与当地百姓言语不通,又如何沟通能听懂官府的语言吗若是流民不服管理,需要杀人立威,上级只看见公文上又杀了多少人,会不会觉得这地方官员不能服若是今日花了大力气给流民安排食宿,明日流民跑了,又如何集体农庄之内人尽其力,这才有了饭管饱,十日吃肉,陡然多了大量的流民,人数甚至比集体农庄的人还要多,集体农庄陡然粮食紧张,饭不能管饱,十日不能吃肉,集体农庄的社员会不会闹事大战未休,细作横行,若是被细作放火烧了粮仓,如何交代若是那些流民身上有瘟疫,感染了集体农庄中的社员,又该如何”
“凡此种种,哪个地方官员敢不考虑”
“若是这些官员还能以其恶而严惩以儆效尤,那么另一些官员就更加无奈了。”
荀勖淡淡地道“大缙朝已经是地广人稀,哪怕拉拢胡人也要增加人口了,大楚朝执行集体农庄制之后,虽然人口不变,但是在地图上或者说在官员的管理之中,其实各地更加的地广人稀了。”
“所有人口都集中在集体农庄之内,流动人口也没了,刁民死的死,老实的老实了,想要传达朝廷的法令要么就在县城内敲锣打鼓,要么就去集体农庄,谁会多走一步路,去其他地方转转”
“外地来的流民也好,本地躲到山野之中,悄悄回来的人也罢,只要不惊动了官府,寻个远离集体农庄的地方悄悄种地,原本就官吏不足,忙得团团转的官府会发现这些人,然后将其归入治下只怕是极其难的。这些官员论其心,论其行,都没有违法隐瞒人口的意思,只怕朝廷呵斥为何有大量人口隐瞒不报,依然莫名其妙,你说,这些官员能够严惩吗”
贾南风缓缓点头,只觉这“隐形人”问题真是复杂,她小声道“陛下知道吗”
荀勖笑了“陛下其实在荆州人口数量与大缙人口数量不符的时候就有些知道了,关中人口少了大半的时候更知道了,只是陛下也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实际人口和纸面人口数预算财政。那些流民不知道去了哪里,朝廷力有未逮,只要能守住实控人口就能稳住天下,剩余的隐形人也算是考验各地官员的能力了。”
荀勖轻轻地拂袖,脸上带着无奈,道“陛下想要通过集体农庄完成对基层的控制,可是一来机灵有抱负的官员有限,大多数官员只能保证忠心,不是笨蛋就是滥竽充数,一来人心是会变的,当官之前一心为人民服务,当官之后只想一百套房两百个妾三百个儿女的人如过江之鲫。陛下想要大楚朝摆脱贪腐、废物、欺下瞒上等等官场陋习,其路迢迢。”
贾南风重重地点头,以为杀了卫瓘之后只有蜀地没有收拾,放松了大半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原来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她暗暗叹气,没看见司马炎做皇帝这么累啊,为什么大楚朝就这么难。
荀勖淡淡地道“大缙朝是不难,所以大缙朝灭亡了。”
贾南风点头,又是一惊,被荀勖看破心思了
荀勖都懒得解释了,贾南风的心思太肤浅,只要不想宅斗宫斗,他随便就能猜到。他严肃地道“陛下得天下太易,不过乎乎数年,未满双十年华而取天下,以史观之,未曾见第一人也。故陛下杀戮极重,非不愿意尔,是不得不尔。今天下大半已成大楚,大缙十九州已得十一州,取天下之势不可改变,然后陛下依然亲征羌胡杂居地。”
荀勖慢慢地问道“为什么”
“卫瓘死于反叛,其死仓促非也,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争霸天下的枭雄兵败远遁,却被为其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的手下所擒所杀者不计其数。陛下既然握有贾太尉的细作,有卫瓘手下的投靠信件,知道破卫瓘必矣,陛下为何不坐镇荆州,派一员大将进攻卫瓘周渝有有勇有谋,月余破扬州,此刻就在荆州,为何不派周渝征讨羌胡杂居地若是周渝是南方人,未必适应北方地理天气,那么文鸯呢刘弘呢马隆呢陛下为何要亲冒矢石陛下为何可以任由司马越司马柬带领百姓向北出塞,不惧怕养虎为患,为何不能任由卫瓘西去极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