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忱世望着主动上门送药的九殿下,眼神难掩欣慰。多亏这一世行动得早,不然,他要上哪里寻这样全无私心的圣明君主啊。然而,与他们两个发自内心的喜悦不同,太医署令的面色却重新沉了下来。
“柳妙,当着九殿下的面胡说什么”他斥道,余光瞥向陆空星,“什么新药方旧药方的圣上早就赐下药方,我们就依那个方子行事。后面再有变动,也该由圣上下旨,我等听命即可。”
柳妙一听,顿时大急,就连与太医署令的关系都不慎喊出来了。
“世伯,刚好九殿下在此处,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旧方子是真有问题,我们难道不该上奏,请陛下集中所有力量加紧研究新药方这些送来的药材正好能解燃眉之急,新方子一出,就可由九殿下向上递送给”
太医署令是真气急了,厉声喝道“柳妙”
柳妙不再说话了,只是紧紧抿着唇。
太医署令看了陆空星一眼,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陆空星很体贴,他向太医署令微微颔首。
“我先去一旁,等你们说完,我也有话要说。”
他与方忱世一起走到一旁墙后的阴影中,院中只留下太医署令和柳妙两人。陆空星正在心里琢磨要拿多少药材出来才不会惹人生疑,忽听方忱世缓缓开口。
“九殿下可知,柳妙与太医署令为何会爆发冲突”
陆空星摇头,他只知道大概与药方有关。
“柳妙给我的信中说起,他觉得陛下旨意中带着的这个方子有些问题,恐怕不能应对这次疫病。”方忱世负手而立,眸光微沉,“他想跳出来,向陛下请命研究新药方,只是这一跳出来”
“就得担责。”陆空星接上,这样一来他就明白了。
“对。”方忱世赞许的笑意一闪而逝,他抬头望着天空,四面八方,偶尔有染疫病人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殿下可知,做朝臣做太医最稳妥的方式是什么那即是持中庸之道,做中庸之事,万事不出头,万事可推诿,方能不担责任,平安致仕。”
做君主也是同理,大刀阔斧地整理山河,一着不慎,就会留下千古骂名。反而是当庸君来得稳妥些,就如现在的皇帝,就如算了,前世的陆承影不算,那是昏君。
方忱世想知道,九殿下是怎么想的,会不会
让他失望。
“可是,总要有人的。”陆空星低低说道,方忱世望向他的眼睛越来越亮,陆空星却集中精力在院中。他耳力太好,这个距离上也能听见柳妙与太医署令的对话。
总要有人的,比如柳妙。
“你既然称我一声世伯,我就必须劝诫你。”太医署令都要被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孩子气死,他神情怆然,“我等医者,最最不易。”
“古时有医圣,欲为权贵行开颅之术,反被杀害。不说古时,你柳家相传学医于灵蛇,那灵蛇为随侯苦苦延寿,只因后面无法再延,就被刀剑相向。”
“也不说旁人,便是我”
太医署令一把扯开了衣袖,露出右臂上狰狞的伤疤。
“你可知我为何在太医署中从未教授过行针之术是我不想吗是我家传的金针术不够好吗仅仅因为年少时我同你一样,跳出来,冒出头来,以为凭精湛医术与满腔热血,就能渡济众生”
太医署令放下衣袖,满是风霜的脸上,几乎已经是恳求的神色。
“我受你父亲临终所托照拂你,别在这时。等圣旨一下,全太医署共担其责,到时候你再出来,我一定不拦你。”
柳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可是,世伯,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啊。”他摇头,“拖着拖着,又会有多少人枉死”
“我愿意站出来,向陛下陈言,愿意肩负起开发新药方的责任。若是不成,将我斩首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