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精致的长辫,早已在狱中散的散,枯的枯。
少年顶着一头卷毛,看起来像只无家可归的狮毛狗。
一句话在喉咙口压了半天,末了,才不情不愿地小声咕哝出来“你,给我,下毒,”他说。
沉沉“”
他不说她都快忘了。
方武身为镖头走南闯北,身上留了许多关键时刻保命的物什。
当时他们急于脱身,方武便想出个计策,让她给阿史那金的膳食中,下一味名为“催火毒”的无色无味药粉。毒下在汤里,解药则掺在她试味的那只糕饼中。阿史那金果然中计,她也得以趁乱逃脱。
在这点上,她确实有些理亏
不对。
沉沉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怒斥道“还不是你先抓着我们当人质的你不把我们当人看,不毒你毒谁”
何况,那催火毒分明只是占了个毒的名头。
按照方武的说法,也只有阿史那金这种整日大鱼大肉浑身虚火的人才会症状明显,不然的话,中此“毒”者,最多也就是晕两天,于身体并无大碍。它充其量只能算是蒙汗药里、配方较为特殊的一种罢了。
阿史那金听不懂她说什么,但很显然看出来她在生气,端着药碗的手没出息地抖了两下。
沉沉心火难消,见状,却还是皱着眉头凑过去、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药汤,随即把药碗推回他面前。
“我都喝了,证明药没问题。”
她说“这下放心了吧,王子”
前头的话都说的大魏官话,唯独最后一声“王子”,她的突厥语说得有模有样。
阿史那金听得一愣。
回过神来,却冷哼一声,立马当着她的面把那药一饮而尽。
可惜,到底也就“英勇”了那么一瞬。
娇气如他,立刻又被那药苦得整张脸皱成一团,捂着喉咙,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还是面如土色地吐了一小半回碗里。沉沉看到,气得在心里连骂了三大句“草包草包草包”
但,无论如何,药还是要喝的。
翌日一早,趁着狱卒来送饭送药,沉沉把鞋垫里藏的最后一小块、原本要用来换件干净囚服的碎银子也拿出去,换来了小小一纸包、狱卒原本买给他家大儿子吃的饴糖。
阿史那金喝完药、又要吐,她当机立断掰开他的嘴,丢了颗糖进去。
“你、你喂我吃什么”他吓得险些跳起来。
沉沉面无表情,说“毒药。”
阿史那金闻言,不疑有他,立刻就要把嘴里那“药丸”吐出来。
舌尖一卷,一尝,却脸色微变,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沉沉看在眼里,懒洋洋问他“第一次吃这种毒药吧我从小吃到大。”
阿史那金没说话。
瞥了她一眼,又捂着腮帮子、默默别过头去。
地牢暗无天日,沉沉和阿史那金关在一处,每日除了吃饭喝药,便是睡觉。
眼看着那些意图入城而被捕的“犯人”,都先先后后被领走或放走,她这间牢房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问过狱卒也没有回音,她难免有些焦急起来,开始用在墙壁上画“正”字的法子,记下自己在狱中呆了多少天。
墙角划满第三个“正”的那一日,狱卒不知何故,没有来送饭。
沉沉饿着肚子、缩在角落发呆。
阿史那金则窝在破破烂烂的稻草铺上,跟个死人似的一动不动。
两个人起初都没说话。
直到她肚子里“咕咕”作响的声音实在大得有些突兀、让人无法忽视。
沉沉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忙捂着肚子、掩饰似的开口“你爹还不来领你走么”她说,“你们的那些援军,他们会不会来赎你走知道你被关在这里,是不是就不会打定风城了”
阿史那金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