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受了委屈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在他为她出气之后,又立刻破涕为笑的女孩;
一个牵着他长满老茧的大手,在辽西的大雪之中,一步一个脚印走远的他的女儿。
他把这一生给过顾离之后,剩余的,为数不多却是所有的爱,所有的关怀,都给了她。
他用他的所有,娇惯着,溺爱着是他,亲手让她变成了眼前这幅模样。
“阿蛮。”
他的眼泪,又岂止是因为不甘与不忿啊。
他的女儿,如今,亲手杀了他。
未来的几十年,她要如何面对这噩梦般的一刻
赵莽的喉发出一阵暴怒而凄厉的嘶吼。
他忽的摸出枕下一把同样刀鞘的匕首,而后,亮出刀刃,对准自己的咽喉
鲜血四溅。
身首,分离。
这是何等的力气,又是何等的决心
他分明可以杀了她的
一颗眼泪沿着少女的眼眶滚落。
她张开嘴唇,发出“啊”的一声,短促而尖锐,如幼兽的哀鸣。
而后,越来越多的泪水涌出来,她抱着自己的头蹲下身去。
药碗被撞翻,“当啷”落地,徒留一片狼藉。
她痴痴看着那片浓黑的污渍。
那本是她为他准备的麻药。
喝下去,便不会那么痛了,喝下去,他便不会
阿蛮,你可知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是有这么大的夜明珠
不对。
那,是阿爹的宝刀不管多凶恶的坏人,都逃不过爹爹的手心
不对,都不对。
男人将怀中的女孩高高举起,朗声大笑起来。
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是阿蛮的眼泪。阿蛮若是哭了,夜明珠也好,宝刀也罢,爹爹都会毫不犹豫地拿来给你呀
所以,阿蛮不要哭了,爹爹陪你骑大马好不好
“阿爹”
终于,她凄厉地哭喊出声。
可是这一次,再没有人会爱怜地轻抚她的脸庞,唤她一声阿蛮了。
她,终于走在了,与父亲背道而驰的路上。
而这,正是一条无法回头、无法后悔的路。
院中尸体横陈,赵韬口吐鲜血,望向屋中明灭灯火,无力地伸出手去
身后,一袭红衣却飘然而至。
“原来,还有一只老鼠。”他的声音如水温柔,毫无杀意。
赵韬的头颅却顷刻间滚落在地,死不瞑目。滴着血的剑刃被人悠然举起,耐心而细致地,一点一点拭去血迹。
他同样若有所思地,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屋中。
“平西王已死,”话音似笑似叹,眼角泪痣潋滟生光,“看来,这大魏,确实要迎来一番改天换地之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