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水而来、十七岁的谢沉沉,便这样静静看着那溪水旁托着下巴烘干衣裳的小姑娘,看着看着,忽的红了眼眶。
“沉沉”
有人隔着溪水,呼喊她的名字。
她扭过头,循声望去,隔着白雾依稀,看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影子她本以为,那影子早就在记忆中模糊,可直到她亲眼见到的那一刻,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
“阿爹。”她痴痴地低喃。
阿爹
反应过来那是谁,她忽然一抹眼睛,不管不顾地逆着溪流而上,撕心裂肺地喊“阿爹,阿爹”
阿爹,沉沉在这里。
阿爹,你带沉沉走吧
阿兄还活着,阿娘有了阿殷和婉娘,有了她的家人,可是沉沉
沉沉,曾经有过,如今,又什么都没有了呀。
她嚎啕大哭,顾不得那“溪水”蚀骨般的疼痛,直将她双腿融下一层皮来,她却仍咬紧牙关,拼命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冲那道模糊的影子伸出手。
“阿爹”
沉沉不想长大,再也不想长大了,阿爹,你带我走吧。
“好累,好痛好痛,每天都好痛,”她说,“阿爹,你带我走吧。”
男人立于对岸,仍是她记忆中笑眼慈祥的模样,蓦地,却有两行热泪自他眼角滚落。
他于泪眼中,向她不住地摆手。
就像少时,每回商队出发前,她总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前冲他挥手那样。
回去吧。
他说回去吧,芳娘,还有人在等你。
沉沉不肯听,咬紧牙关,依旧执意地向对岸走去。
忽然,却有一人自身旁握紧了她的手。
那是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女人,披散着一头墨色般如瀑黑发。
溪水清澈,倒映出她褴褛的衣裳和浑身可怖的伤痕,可她似乎浑然不觉,只用力拽紧了沉沉的手竟就这般硬生生地,将她从溪水中拖了出来,“扔”回了来时的地方。
沉沉挣不开这可怕的力气,狼狈地跌坐岸边。
女人却连半分目光也不曾“施舍”予她,只站在原地,低头静默良久。
在她缓过劲来之前,便头也不回地涉水离开,走向对岸。
“你是谁”沉沉问她。
女人没有回答。
离得远了,沉沉才发现她的力气那样大,可,背影却和自己一般瘦弱,甚至出乎意料地矮小纤细。
不知为何,眼见得那身影要模糊于水雾间,她心中忽的一阵失落。
可,就在即将“消散”之际。
那女人却突然却回过头来,无声而静默地她看了沉沉一眼。
纵然她没有五官,顶着一张模糊的脸。
但沉沉就是知道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隔着生死长河,无边岁月。
那目光迟迟没有挪开,直至一切云烟散去
芳娘,回去吧。还有人在等你。
沉沉从满头大汗中“醒”来。
全身如撕裂般的疼痛,她两眼木然,看向床边来去的陌生脸庞,迷蒙,茫然。
可,一声穿破云霄般响亮的哭啼,却如此清晰地响在耳边。
“哇”
她一怔,被汗意凝结的视线,迟钝地转向身侧。
“哇哇”
而那被稳婆抱在怀中,哭声嘹亮的孩子,则用更加响亮的声音回应了她的目光。
“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稳婆满头大汗,却难掩喜色。
见她转醒,又忙将手中的襁褓凑到她跟前来,连声道贺“是个小皇孙奴婢从未见过这么有活气的孩子,姑娘好福气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