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说着,僵硬探头、看了看那黑漆灰蒙的箱底。
想找个竹竿来把镯子扫出,魏弃不发话、又怕显得在这朝华宫中太过轻车熟路;
可真要她拿手去摸沉沉回头望了眼“死不瞑目”的大蜘蛛,不由地迎风落泪。
“掉哪了”
“箱子底下”
“带我看看。”
如何带一个双目失明的人“看”,那自然也只剩摸了。
沉沉硬着头皮捉过魏弃的手,领他覆上那红木箱面,另一只手轻拍了拍示意,“就在这底下等等陛下,等”
眼见得他伸手就要往箱底摸,沉沉惊得抽出手来,见他动作依旧,又连忙攥住他手臂。
“我、我这就出去寻只木棍来,”她急道,“旁边就是小厨房,里头总多少有些柴火。”
“嗯”
“底下若是有什么蛇虫鼠蚁,伤了陛下的手”
她倒是不怕老鼠,毕竟从前被关柴房的时候不少人在柴垛上睡、老鼠就在柴堆里爬。说来还算半个“邻居”。
可唯独从小到大,却对那些蜘蛛蜈蚣蛇之类的虫蚁避之不及,见了便头脑空白、浑身发麻。
为这事,小的时候,隔壁王家虎头没少抓蜈蚣来吓她,最后又被阿兄拎着棍子打回去,收拾得抱头鼠窜。
“你怕”魏弃问。
顿了顿,又幽幽道“确实,你从前便怕。”
又来了。
沉沉表情一僵“陛下说的什么从前”
“天下女子,怕蛇鼠的不知多少,民女自幼在家中时便怕,如今也”
“无妨,你不过是忘了,天性却骗不了人。”
“”
“隔壁什么也没有,不必多此一举,”他说着便往箱底探手,“一只镯子罢了,我替你捡”
“陛下且慢,我、我来便是”
“嗯”
“民女突然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怕了。”
沉沉一脸视死如归,抢在他前头伸手她还就不信了,真能有这么倒霉
说干就干,手指已探进去半截,她深呼吸,咬牙闭眼却忽觉腕子一重。
反应过来时,魏弃已托着她手站起身,紧接着,手臂轻松一捞,亦将她扶起。
“陛下”沉沉满眼疑惑。
魏弃却当着她的面,优哉游哉将右手掌心一翻那只翠绿的竹节镯,赫然便躺在他手心。
仔细看,那镯身上,竟还缠绕着一缕细不可察的银丝
金蚕丝
不对,金蚕丝吹毛断发,她见识过那东西的威力。沉沉满脸不可思议。
若是金蚕丝,恐怕早把这镯子割开两截,可如今,这银丝只缠绕其上,却丝毫没有留下损毁痕迹。
“只是寻常蚕丝,并没什么稀奇。”
仿佛猜出她在想什么,魏弃冷不丁开口“你既喜欢,便拿去。”
寻常
可寻常蚕丝,又怎么做到这般
沉沉闻言,小心翼翼捻起那竹节镯看,手指指腹不住摩挲银丝,却当真触之绵软,不似想象中的锋利刺人。
“纤丝决,”魏弃等了半天,没听她出声,忽又道,“你若想学,我教你。”
昔年江都城中,谢家芳娘,家中待嫁。一张盖头绣不好,便折磨得她整夜睡不着觉。
他看在眼里,可惜女工一道,实在一窍不通,便想找上一本绣工技册来观摩一二。纤丝决便是由此而来。
“本也是为你学的。”魏弃说。
陈年旧事,如今回想,仍历历在目。
只是沉沉记得的,是夜半挑灯,替她苦熬的背影。
却并不知道他本也不是生来就懂如何穿针引线,也曾被绣针刺伤过手,也曾在背地里偷偷去学、翻书翻到头昏脑热,手中的针脚拆了又缝,缝了又拆。
红盖头上,鸳鸯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