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把她的头颅冲刷得有些模糊。
“是俞夫人”陈子轻眼睫眨动,雨水刚挂上来就被他眨掉了,他抓住邢剪的左手假肢大喊,“师傅,我们快把她捞上来吧。”
邢剪把他的蓑衣带子系上“不能捞。”
陈子轻一脸茫然。
除了邢剪,管琼和魏之恕的视线也都落在他身上,作为义庄小徒弟,连这都不知道
陈子轻哑口无言。
“小师弟忘了。”魏之恕破天荒地替他解围,手指着水中的头颅,“那是煞。”
“哦,煞啊。”陈子轻咽了口唾沫,“就不管了吗”
邢剪手握船桨,手背鼓着青筋加力划船“站着就不会再沉了,先上岸,做法去煞后再说。”
陈子轻捡起他的那支船桨,频频回头去看俞夫人,上次见她还是在乱葬岗外面,她给他递铁锹。
俞夫人竟然死在江里了,她的脸没腐烂,要么是死了没多久,要么是尸体沉江底了,不知道怎么浮了上来。
陈子轻唏嘘之余想到那天翻船的张家人,他们的尸体一个都没捞着。
之后那段水上路程遭遇了几个大浪,船差点翻了,师徒四人拖着一具尸体,有惊无险地划到码头。
陈子轻跳上岸,雨水稀里哗啦砸在蓑衣上面,顺着四面往下滴落,他帮忙给邢剪递过去一根碗口粗的绳子。
邢剪在柱子上绑好船,催着二个徒弟快步离开码头,找地儿避雨。
豆腐坊的屋檐下挤了不少人,师徒四个加入进去。这场雨来得急,转眼间就成了瓢泼,夹杂电闪雷鸣,光线昏暗,好似从白天到了夜幕边上。
陈子轻拿掉头上的草帽,先是有一双眼睛看向他,接着就有两双,二双,很多双眼睛集中在他那块胎记上面,他视若无睹,邢剪却做不到心平气和,绷着面部发怒“看什么看”
左右两边避雨的人心道,不详啊。
一个汉子从另一头的尾巴靠近邢剪,打着身上的雨水和他耳语“邢师傅,你义庄小伙计那块胎记,原来就有吗”
邢剪不耐“原来就有。”
汉子老实的脸上写着踌躇“我说的话邢师傅可能不爱听。”
邢剪抗拒地警告“知道我不爱听就别说。”
汉子不说了,义庄帮他家人的尸体打捞上来,一个铜板都没要,这份恩情他铭记于心,他走进雨里,想到那少年脸上的胎记,担心邢师傅被克,犹豫着找上邢师傅的大徒弟,那个看起来稳重明事理的姑娘。
哪知对方跟她师傅一样,都护着少年,听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
罢了,尽力了,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屋檐下的雨滴滴答答地敲打着青石板,陈子轻反过来安慰义庄二师徒,别人看习惯了说多了,就不看了不说了。
邢剪烦躁道“不如去外地开义庄。”
陈子轻对他有这个念头感到诧异“你不在江里捞尸了吗”
邢剪捉小徒弟的湿马尾,水从他的指缝流出来,蜿蜒到他小臂里,他道“可以不捞,你最重要。”
陈子轻想了想“就在这里吧。”
邢剪沉声叹息,他眼神阻止要与人起争执的二徒弟。
魏之恕强忍下气愤,面色阴寒地盯着雨幕。管琼的表情也不好看。
小师弟不挡胎记了,是他自信了,不自卑了,他们打心眼里为他高兴,他人的眼光又着实令他们不满,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