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惯了小黑威猛的模样,即便神像出于震慑目的而被刻画得无比凶恶,温辛心里也没有一点害怕。
他站定,凝视神像,然后毫不犹豫地给试剂管装上了注射针头。
温劲风跟不上他的速度,在后面大吼“温辛那股力量根本不能被人类所掌控你忘了自己曾经差一点就死掉了吗你忘了已经牺牲的爸妈了吗”
温辛却快他一秒,毅然决然地将药剂推入体内。
瑰丽的莹蓝色液体在试剂管中来回激荡,最后一点点地消失,温劲风僵在原地,目眦欲裂“温辛”
温辛将针头拔出,抬头露出一抹轻笑,那笑容极浅,却宛如春来江畔的第一抹微风,温暖明亮。
“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爸妈是因为什么才离开了我们。”
温劲风“那你怎么能”
“正因为里面蕴藏着爸妈的生命,蕴藏着他们的决心,我才不能放弃。
”温辛用坚定的声音回答他。
听到这话,温劲风满脸怒容骤然一空,似乎平地钻出好几条名为宿命的枷锁,将他的手脚牢牢捆住。
只因他知道温辛这番话里,承载着怎样的重量。
半晌温劲风抬起头,高傲的脸上竟充斥着哀求heihei活下来。”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必须要活下来”
“听到没有,温辛”
当然。
当年的我还太幼小,但如今的我已经大不相同,未必不能承受这股力量。所以请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温辛想这样宽慰自家悲痛欲绝的兄长,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
力量在身体里流窜,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
脉搏加快,鼓噪如雷鸣,多年停滞生长的骨骼咔嚓作响,血液不断地升温、升温,再升温,直至像岩浆一样滚烫沸腾。这种变化同时带来了剧烈的疼痛,痛到他的灵魂似乎与身体分离,化作一叶孤舟被卷入汹涌的浪潮。
温辛近乎被溺毙在那海水里。
他不断喘息,挥动手臂拍打海面,发出无声的呐喊,哪怕撕裂灵魂也不愿屈服在这凶险至极的困境。
这段抗争的过程是那样痛苦和漫长,漫长到时间仿佛已经过了几百上千年,血肉遭到海水的侵蚀,一点点地腐烂脱离,只剩单薄残破的骸骨在苦苦支撑。
体力即将耗尽,但海水仍在冲刷。一道巨浪劈天盖地地打来,淹没了温辛的身躯。
就在温辛即将沉入幽暗无光的海底时,他终于拼尽最后一丝力量,从无情的流水中抓到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是个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温辛曾花费了很大功夫,去练习怎么记忆人脸,只是此时的他痛得有些神志不清。
许久之后,他才一点点地想起来,眼前的人正是和他一起出过任务的同伴。家中妻女尚在,养了三只老母鸡。
正当温辛陷入回忆时,更多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在海底。
人群中有昔日推心置腹的战友、临时合作的朋友、共同抗敌的同盟,一面之缘的路人。
他们一人伸出一只手,拉住温辛,无声地往上游。
也会有人在中途脱力放手,但紧跟着又有新的面孔出现,代替前者继续。
过去和原本未来的影像混杂在一起,如同走马灯般从温辛的眼前接连闪过。
他仿佛看见了小黑独自守墓的那段岁月。仿佛看见父亲坐在母亲的病床前,悲怆却也坚决地接住试剂管。仿佛听到灾害爆发时,无数人声嘶力竭的悲泣。
恍惚中,温辛又听见那一声询问,自耳边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