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从未尝过甜有过暖的孩童,有朝一日尝得甜头,便会犹如饮鸩止渴一般,想要索求更多,再暖上几分。
可江慕寒清楚,这点暖意是他窃来的,如云烟般难以握于手中,只消一个不留神,便再也没有了。
七月二,是他的生辰。
有时岁月长,连江慕寒自己都不记得了,可时南絮却能记在心上。
他知晓,长寿面里她下了药。
可那又如何呢,只要是她亲手给予的,便是毒药封喉江慕寒也甘之如饴。
于是素来阴鸷凌厉惯了的督主,在生辰这夜,咽下口中的长寿面时,哭得好不伤心,犹如将要丢了糖的孩童一般。
但这不是毒,她只是想让自己安然睡下一个时辰。
意识消散前,江慕寒听到那声有如梦呓的感慨。
“为我一个过客心伤,多不值当。”
可江慕寒想告诉她,她怎能算得上是过客,他费尽半生周折,只为能与她结为夫妻哪怕是片刻,也足够了。
为此,他不理会宫中人心凉薄,朝臣流言蜚语。
她离开前,总归是给他留了封信。
然而在展开信笺时,江慕寒凤眼中的泪止不住滚落而下。
她的字迹娟秀,一封信,写满了墨迹。
可终究是不公平的,她待阿兄,总是这般偏爱。
半封信写满了她对他的怜惜,而下半封信却嘱托他照顾好失了忆的阿兄。
模糊的视野里,滚落而下的泪珠将手中的信笺墨痕晕染开,江慕寒倏地回过神有些无措地试图去擦干净污开的墨痕,却无济于事。
这般温柔的人,为何却能做的如此决绝。
江慕寒不明白,他的阿兄江念远也不明白。
在看到佛殿前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时,江慕寒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绣春刀应声落地。
他有如牵线木偶般行至她身畔,奄奄一息的少女倒在江慕寒怀中,喉间是汩汩涌出的鲜血。
她似是在说什么,于是神色茫然的江慕寒俯身去听。
终究在模糊的气音中听清了她说的话。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可情爱一事,又如何能说得上对不住对得住呢。
江慕寒一直清楚时南絮对自己的愧疚,却不知这愧疚是为多年前救错了人生出的歉疚之意。
辞官归隐收拾行囊时,他从积满尘埃的库房中寻到了一个锦盒。
江慕寒打开,看到了两缕发丝用红绳仔细地系在了一起,一如民间所言结发夫妻。
四喜知道督主近年来多了个画画的喜好,只是废弃的宣纸无数,可见是如何画他都不满意的。
这费尽半生周折的相逢与情爱,不过是檐下滴落在水面中的雨,转瞬即逝。
那夜明月皎洁,江慕寒坐于屋檐上,指尖绕着那缕青丝,腕间红绳木珠轻晃。
恍惚中又回到了二人初见的光景。
那处小院中,金桂树下花如雨,她素衣钗裙,手执锦帕咳得泪光点点地望着他,盈盈动人。
明明看不见,却好似穿过了半生凄苦寒冷,给了他一点微薄的暖意。
耳畔似是想起了道人的感慨。
他这一生,注定爱别离,寻不来半点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