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去州市,盛澎曾经纳闷文化部和书法协会举办的百年艺展,钟弥外公的名字怎么排得比孙家旁家那几位都靠前,事必有因,哪怕这人已经封笔离京,其中依旧有撇不开的人情世故。
章老先生入院的消息一传出来,蒋闻第一时间赶来医院,而沈禾之则是第一时间奔回了沈家。
再同沈秉林一起来医院时,她只站在沈秉林身后,旁人再虚情假意到了都会问一句老先生现在怎么样,唯她不敢说话。
现在两个阔别二三十年没见面的老人在病房里,说什么,不知道。
病房外头这一帮沈家人,心慌意乱,如坐针毡,真忧心的有蒋闻,其余不忧心的也装作一副惶惶关切的样子,毕竟沈老爷子已经亲自到了。
而与章载年有着血缘的钟弥和章女士只是平静等候。
一向情绪寡淡的沈弗峥,瞧着反而和她们更像一家人。
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舞团里联排到下午,钟弥今天没顾得上吃中饭,这会儿肚子轻轻叫了两声,只有近旁的人听到了。
章女士转头,视线自然地在沈弗峥身上落了一瞬,再看向钟弥,劝着说“外公已经醒了,你们俩去附近吃个饭再来吧,就这么等也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钟弥本来不愿意,外公醒了,她刚刚只在门口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跟外公说上话。
章女士拍拍她肩膀“你待会儿饿着肚子在外公跟前,叫他知道了,又要担心你在外面不好好吃饭了。”
钟弥这才答应。
沈弗峥说“那您也要吃饭,需要点什么,我安排人送来。”
章女士冲他微笑“我随便吃点就好了,不用太麻烦,你们去吃吧。”
进了电梯,密闭的空间本该叫人闷窒,钟弥看着电梯的金属门,模糊不清,映着自己和沈弗峥的影子。
忽而,她肩膀上环来一只手,头顶上方传来声音。
“可以不用那么撑着了。”
钟弥先是鼻翼一酸,默默地朝他转过身子,将脸埋到他肩下。
沈弗峥收回手臂,掌心轻轻地一下下抚着钟弥单薄的背,哄着“外公没事了,其他事,也不会有,我在呢。”
刚刚身边有妈妈,对面有沈禾之,钟弥看见外公病容,一瞬间湿了眼睛又强行忍回去,她怕妈妈要分心来安慰她,也不想在外人,尤其是沈禾之面前露出弱态。
以为自己装得很好,没想到早被人看透了。
想说的话很多,这一刻却淤堵在喉,连呼吸都苦涩,钟弥往他身上蹭蹭,想汲取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电梯很快到层,有人在门口等。
钟弥被沈弗峥牵出去,到无人处,他停下来,知道钟弥刚刚想说话但被电梯到层的声音打断,轻声问她“在这儿说,还是去车上”
医院是一个与生老病死紧紧相连的地方,哪怕深夜,灯火通明处依旧见病人和医护人员进出来往,没有人的眉头是舒展的。
凭一点路灯余辉,钟弥看向沈弗峥。
他也皱眉,为她皱眉。
钟弥拦腰将他抱住,侧脸低着,贴他胸前“没什么想说的,外公没事就好了。”
沈弗峥摸着她后颈的头发。
他目光放远,看着大厅玻璃外急匆匆驶来的一辆救护车,这种时候,应和一句“没事就好”好像就可以了,被推下车的病人半个身子鲜血淋漓,情况比预想还糟糕,一行人朝急救室冲去。
片刻沉默后,沈弗峥出了声。
“跟我也不能说实话吗就算是无理取闹也没关系,现在这里只有我,在我面前,你不用那么懂事。”
她仿佛不能说话,只能以沉默维持坚不可摧的状态,稍有响动,那些忍下去的委屈也仿佛有了宣泄的出口。
“我觉得,我也没做错什么,但是让外公这样担心,还让他犯病进了医院,我看到他躺在那里,我好难受,我不知道要怪谁,可是我真的好生气,如果今天外公因为来京市有什么闪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有哭,泪花在眼眶里宁死不屈地打转,那神态比落泪还叫人心疼。
沈弗峥放低声音问她,为什么会不知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