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只大王八趴在地上,也顾不得形象了,不停地穿着粗气。
江暮漓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真像一个关爱老人的好心男大学生。
“大师,刚才不会是有鬼作祟吧”
阿禄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仍没缓过来。
他有点怀疑灵压的出现与这两个外地小青年有关,却又觉得这种猜测委实十分离谱。
因为,这两个人在他看来,显然蠢之又蠢,是那种痴愚至极、毫无灵感的人类。
尤其是那个瘦条条的小青年,竟然把一个女吊死鬼当回事,简直傻得无药可救。
他怀疑这些事背后另有隐情。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徐小雨送走。
随着夜幕降临,阿禄师面色越发凝重,送煞仪式即将开始。
月光飘洒,长街绵延。灯笼画簷,点点成线。朱门青瓦,屋宅毗邻。那是夜色笼罩下福临镇古朴又不失烟火气的独特韵味。
此刻,它又被披上了神秘的纱雾。
街坊四邻门户紧闭,熄灯禁声,路上也没了半个人影。唯有这支送粽长队,缓慢西行而去。
子时临近,破煞仪式最重要的环节也即将来临,那就是“冯公舞剑”。
只见阿禄师那张干枯的老脸上,画上了色彩浓重的油彩,瘦猴儿似的身躯,也披挂上了描金绘彩的装扮。
此时的阿禄师,就好像彻底变了一个人,脸色漆黑,怒目美髯,身披战袍,右手执剑,左手提一女子首级,法相庄严,威严可敬,俨然化身成了庙宇中那位怒目威严的冯圣君。
冯家诸人一见,顿时感觉万分安心。
孙凤娇和她的宝贝儿子还狠狠骂了几句徐小雨来解气。
冯圣君如此形象的法身,和他的传说密切相关。
冯圣君本名冯义道,也是福临镇人氏。
年少时,冯义道夜夜苦读,以求考取功名。在房梁上织网的蜘蛛精爱上了他的才华,化形成人,袒露身份,直言甘愿随侍在侧,红袖添香。
可冯圣君根本不为所动,假意逢迎,答应要和蜘蛛精长相厮守。蜘蛛精信以为真,带他去了自己洞府。
新婚之夜,冯圣君抽出藏在枕头底下的佩剑,当即斩了蜘蛛精,连同她的姐姐妹妹,全都杀了个一干二净。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人人引以为美谈,都夸冯圣君不为美色所动,杀了引诱大好男儿堕落的无耻妖女,为民除害。
冯义道一生仕途通达,后来还当了大官。
有一回他带兵打仗,敌军将部队围困在山上,围而不攻,只待无粮无水,冯义道自然就会投降。
外援迟迟不到,冯义道的军队很快就粮草断绝,将山上的草根树皮都吃了,仍解决不了燃眉之急。士兵们死的死,伤的伤,士气很是低落。
危难关头,冯义道杀了自己妻子,以妻子的身躯充当军饷,众人分而食之。
冯义道的妻子和冯义道是结发夫妻,名门闺秀,品行端方。冯义道打仗的这几年,她默默跟随,颠沛辗转,悉心服侍,从未有一句怨言,将士们也都很尊重她。
但冯义道说“我很遗憾不能割下自己的肉给大家吃,难道还能舍不得一个女人而坐看大家忍饥挨饿吗”
哀军必胜,将士们含泪吃下冯义道夫人做成的肉羹后,军队拼死突出了重围,战胜了敌军,冯义道也因此赢得赫赫战功。
凭借生前的功绩与人望,他死后进入天神道,成为如今万人信奉的义气悬合至德大夫冯圣法主真君。
纵观生平,不难发现冯圣君是一个在斩杀女人方面拥有丰富经验的神明。
阿禄师起乩,身上有冯圣君护体,对付区区一个女吊死鬼肯定不在话下,妥妥的专业对口。
可不知为何,他总莫名觉得不安,一种令人不快的感觉像一条硕大的水蛭,阴湿紧贴他的后脑勺。
更诡异的是,不仅是他自己恐惧,就连上了他身的冯圣君好像也在恐惧。
难道徐小雨的冤魂真的狠厉至此吗
暗夜无声,唯有鞭炮声和法器声喧闹震天。
送煞队伍蜿蜒行进。
无人发现,镇守在沿途经过每一个路口的冯圣君神像的后背,都砰然绽出了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