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惊讶。
沈玄默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话“没有。”
方二姨下意识说“怎么会”
沈玄默问“您觉得他应该带我去吗”
方二姨没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可能会扎到沈玄默的心,想也没想就回答道“我还以为他跟你在一起之后就会去看看他妈。他就只认这么一个妈,有什么好吃的都要留给他妈尝一尝。之前他妈刚过世来回烧纸那么麻烦,其他人都说算了,一周来一次够了,人都死了,谁也看不到,烧不烧的有什么区别他就闷不吭声地天天来回,一天不落地把纸烧了”
说起顾白衣母子的事情的时候,方二姨总是有些滔滔不绝。
毕竟是关于顾白衣的事。
以往沈玄默总是听得很认真。
但这一回,他却不受控制地发散了思绪,目光又重新飘到平板上的那封遗书上。
遗书上的开头写
「给衣衣」
全篇上下,只有“衣衣”两个字写得还算工整,一笔一划,不知道花费了那个病重的女人多少力气。
沈玄默其实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因为顾白衣养母的事心生介怀过。
并非是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
而是他很清楚顾白衣和养母的关系相当好,相依为命,互为依靠。
说养母是顾白衣最在乎的人也不为过。
哪怕养母去世了也依然如此。
可这样重要的存在,沈玄默却从来没有见过她。
养母还活着的时候,沈玄默和顾白衣还不算认识。
等到他们足够熟悉了,沈玄默却连她的墓都没有看到过。
自己动手查当然也能查出来位置,但顾白衣不愿意带他去,那就毫无意义。
沈玄默因此时常自省,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到位,所以顾白衣没有办法彻底放下戒备之心。
后来他又想
,以顾白衣过去的经历来说,会没有安全感再正常不过了。
沈玄默觉得自己不应该苛责他,给他多余的压力。
所以这些事情他一直都压在心底,从来没有说出口过。
但要说一点都不介意,那是假话。
此刻听方二姨猝不及防地再提起,纵然不合时宜,沈玄默心底还是不可避免起了几丝波澜。
他强行压下心底的焦躁,等到方二姨说完,问了她公墓以及养母墓地的具体位置。
方二姨仔仔细细报了地址,然后嘱咐说“等找到白衣,给我回个电话。”
沈玄默应下来,在挂断电话的前一刻突然福至心灵,蓦地问了一句“方姨,白衣的小名叫什么”
方二姨有些不解其意,但她从小看着顾白衣长大,因此脱口而出“衣衣,还有小白。外面的人更喜欢叫他小白。”
确实有很多人会叫顾白衣小白。
但他对“衣衣”或者“一一”这种昵称,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玄默的指尖按在平板的边角,尽力维持了声音的平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生出几分艰涩“过年如果有重要的亲人去世,按照宁城的风俗,过年是不是必须要回去上坟”
“对。”方二姨下意识说完,又反应过来,勉强补了一句,“不过白衣之前心情一直都不好,我也劝他多出去散散心。总不好因为一个死人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他妈妈在地下要是知道了也会不安心的。”
沈玄默闭了下眼睛,声音恢复如常“我知道了,方姨。”
过往的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初见时的毫无波澜乃至厌烦,再见时不由自主地关注。
顾白衣脱口而出的“大哥”、“师父”。
留在异乡度过的春节。
提起养母坟墓时一次次的回避。
最后定格在那个雨天。
他们坐在车上,顾白衣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好像玩笑一样对他说
「说不定开到尽头就是另一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