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阵阵遥远又熟悉的奶香。
是属于母亲的味道。
他抿唇转过头来看她。
谢琼琚漂亮的丹凤眼眼尾携红,眸中闪着泪花,笑意却浓得如同这六月沾露的玫瑰,亮丽又饱满。层层香香的花瓣中裹住娇蕊,是眼中倒映出的他。
“夫人头一回抱小郎君,竟是这样稳当。”安嬷嬷扶着贺兰敏坐下,含笑道,“想来以往抱翁主抱来的经验。话说夫人与
翁主是真真的母女情深,去哪都不曾丢下她,这么多年再艰难也是片刻不离带在身边
“可不是,眼下皑皑大了,倒也不用你抱了,缠她阿翁去了。”贺兰敏话头再提,“议事堂那处,到底不是女子去的,你还是得规劝些
主仆两的一唱一和。
说的是她爱女之情,道的是她弃子之心。总归是一碗水端不平。如今长女更是开始听政论政,生生抢了幼子的道途。
谢琼琚把孩子握在床榻,眼见阿梧眼中的一点温情散开,只在榻畔坐下,边撩起他右边小腿,边道,“妾先有的皑皑,自然先和皑皑处着。那会学着抱她,没少让屋里的姑姑、嬷嬷们指导过,虽说有些经验,但多年来也手生了。近些日子,才又练了练,想着别摔了阿梧就好。
这会薛灵枢已经过来,彼此间的争锋便停了下来。
“夫人,我们先给小郎君施针,然后再行推拿。”薛灵枢走上前来,铺开药箱。
谢琼琚有些失神。
这是她头一回看见孩子的小腿。
因为肌肉的萎缩,内侧凹陷,存皮包骨却是没有半点余肉,只有左边正常小腿的十中之三粗细。
薛灵枢与她说过,孩子当初在她腹中时,横位而出,不得已已折断了他的右侧手臂和小腿。出生后接上臂膀,孩子已经奄奄一息,再试过接回小腿,孩子哪里还撑得住,便搁置了。后来周岁之后也普试过一回,没有成功。又因为早产根基太弱,各种风寒急症连番侵袭,故而心思都在养护他的元气根基上,小腿便一拖再拖,到了如今模样。
谢琼琚不知怎么偏转过头,目光凝在贺兰仆身上,凌厉又持久。
贺兰敏见多了她温厚柔软的一面,纵是针锋相对她也是绵里藏针的模样,从未撕破脸面。这会的一瞥,让她生出两分心惊。安嬷嬷更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她盯着贺兰敏,阿梧便盯着她。回眸的一刻,猝不及防对上孩子双目灼灼的眼神。
在无父无母的岁月里,在她再也解释不清楚的时光里,阿梧知道的是,他的父亲受他母亲蛊惑至深。在连医官都还没放弃他的境地里,欲先放弃他。
阿梧谢琼琚敛尽片刻前控制不住的尖锐锋芒,太多不知从何处开口的话终是化作她唇齿间这两个
字。
阿梧闻声,竟也退去一层寒色。
被人唤过无数次的两个字,在这一刻,从这个妇人口中吐出,他不知背后沧桑与委屈,就是依稀觉得不一样。
她总能盈泪而笑,笑意中打颤。
阿梧心中软下一角。然余光偏见从座榻起身的老妇轮廓,颤颤身影。
他目光沉沉落在谢琼琚身上。对,祖母说过。她就是这样惑着、霸着、占着他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