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0号,沈肆月起了个大早,又或者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她洗过澡、吹过头发,换上白t和浅蓝牛仔裤,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
而后,一个人去医院挂了心理科。
医院走廊亮如白昼,就连光线都是不近人情的冰冷。曾经多少次她以养母的名义给养父送饭,现在想来,真是个不自知的小丑。
做完检查、等诊断结果的时候,她无处可去,在医院坐了半天,脑袋里千头万绪乱糟糟一片。
也就是在这时,她听见一句“沈医生”。
沈肆月下意识循着声音看过去,是身穿白大褂的养父。
目光交汇,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是他的同事先发现她,笑着说“沈医生,你女儿是不是又来给你送饭啦小姑娘真漂亮,跟你一点都不像的”
养父错开视线,漠然的眼神,还不如看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
沈肆月垂下目光。
她开始熟练而妥帖地安排自己的未来。
以她滑铁卢的高考成绩是读不了大学了,她要办理复读手续,那一会儿先给魏老师打一个电话。
她不知道养父母的离婚官司如何判决,如果没有人要她,那她需要自己赚学费高中生可以贷款吗
明天学校的毕业典礼,她要把那套海贼王和信拿给顾桢,跟他郑重道一声谢。
公安大在提前批,这次命运不会再难为他了,等他去了北京,会和姜可心在一起吗
她还是好喜欢他好想跟他在一起怎么办
“沈肆月,你的诊断结果出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迟缓半拍地应了声。
她的生日在四月,所以母亲取名沈肆月。
后来她上学学到“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时,心里有无法言说的欣喜,错以为自己在父母眼里是无比美好无比珍贵的存在。
现在想来,她一个弃婴有什么生日,也许只是因为养母是在四月把她抱回家罢了。
夜幕降临,沈肆月空空荡荡的书包里,只有一纸诊断证明。
那薄薄的一张纸足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垮了她的肩,压得她想哭都哭不出来。
打开门,没有人在家。
她往里走,发现自己房间的门开着。
意识到什么,她已经无力恐惧、无力惶恐。
如她所料,她一走进就对上盛南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目光锐利如匕首照着她划下来,脸颊有皮开肉绽的刺痛。
盛南拎起那张她估分的草稿纸“这就是你估的分”
她估分误差从不会多于五分,盛南是知道的,眼下情况是即使她估分误差在五十分,也无力回天。
原来人心如死灰的时候会无所畏惧,沈肆月清凌凌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是。”
她无所谓的态度一下激怒盛南,她怒不可遏,手伸向桌子上的全套海贼王漫画
沈肆月是想要阻止的。
只是从她进了这个门,力气就被抽干,骨血都被碾碎,灵魂不堪重负出走躯体,以第人的视角冷眼旁观这场人间喜剧。
“难怪你高考考成那样”
“你的心思根本就没有用在学习上”
“我的下场你看不见吗你离了男人不能活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
沈肆月想说不是的。
熬夜写题你看不见,因为成绩辗转反侧你看不见,高考前只能靠咖啡提神你看不见,你的眼里就只有成绩、成绩、成绩。
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不能说“既然你这么瞧不起我为什么要生我”,也不能说“你不是个好妈妈”。
她本来不用把她养大,不用买学区房,不用用那种很便宜的卫生巾,她本来可以过得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