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走得很快,合上大门,将五石散的味道和那人一起隔离在门后。
等出了门,他一面走,一面拔出千机,在手臂上干脆利落划出伤口。
疼痛让他清醒几分,克制了五石散所带来的愉悦感。
他没用鬼缚,比李归玉对五石散的敏感度差很多,可饶是如此,他却仍旧需要借助外力。
旁边朱雀青崖跟上,朱雀看见他手上伤口,惊讶出声“公子,你怎么”
青崖看他一眼,朱雀立刻止声。
最近扣了好多月俸,他不敢再多说话。
谢恒领着两人一起回去,一面思考,一面上山。
总有一股无法纾解的郁气压在心头,他未曾有过这种体验,也不知这是什么。
青崖打量着他的神色,轻声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无事。”
“公子,你刚才没吸五石散吧”朱雀好奇。
谢恒实话实说“一点。”
“那影响应该不大。”朱雀点头,随后又想起来,“公子你怎么想的,用五石散去招待李归玉那李归玉不舒服坏了”
“刑罚不过一时之痛,五石散却要熬一辈子。”
谢恒冷静回答。
“啥”
朱雀听着这个答案,听不明白,追问“不就个五石散吗,怎么就要熬一辈子了”
“他心思太重,觉得世间如鼎,只是活着煎熬,”谢恒耐心解释,“这种东西他用过,日后戒不了。所以比起刑罚,他更怕用五石散。”
“公子怎么知道”朱雀茫然。
谢恒噤声,没有回答。
青崖扯了扯朱雀衣袖,朱雀赶紧转移话题,干笑道“还是公子聪明。”
谢恒一路不言,三人走到山下,谢恒抬手止住他们“回去吧。”
两人躬身送走谢恒,谢恒提步上山。
山风清冽,他白衫黑氅,墨发半挽,手上伤口滴血未止。
朱雀和青崖目送着他的背影,朱雀小声疑惑道“公子刚才怎么不回我话”
“因为公子也怕。”
青崖开口,朱雀一愣。
青崖注视着谢恒的背影,轻声一叹。
世间未鼎,烹的又何止李归玉一人
他知李归玉怕五石散,不过是因为,他谢恒也怕。
青崖摇摇头,转身领着满脸茫然的朱雀离开。
谢恒没听着青崖在身后的议论。
他垂眸踩着青石台阶,一步一步往上。
或许是五石散的影响,往常被他压下去的情绪像是被风吹过的湖面,一下一下翻腾起来。
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李归玉的话。
“崔清平,叛国,降了”
一瞬间,他仿佛是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雨夜,十八岁的他一路拦下无数杀手,终于在竹林接到跋涉千里而来的人。
他提着染血的断剑,死死拉住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沙哑出声“舅舅,别去,你会死的。”
然而中年人却叹息出声,从容又坚定往前走去。
他的衣角一寸一寸从谢恒手中抽走,声音平静“我之道,我以命践。”
“只是可惜,”中年人背对着谢恒,脚步微顿,“阿恒,没能等到你的加冠礼,我本已经想好你的字,怕也是用不上了。”
那夜细雨下了一夜,他茫然站在竹林,才知道,再锋利的剑,也拦不住人心。
他突然不知何来,不知何去,最终静静坐在竹屋,听着夜雨。
直到那个小姑娘仓皇而来,才将他从那一片近乎绝望的茫然中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