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大海、篝火、渔船、音乐给一切都染上了感性的余韵。桑斯南想,在这样飘荡着的海水里,在这样韵律自由的音乐声里,在淌满天空的满天星河下,人总是会有些失常的。
失常到足以让平凡的身躯被灌进冒险的灵魂。
失常到足以让她认为此时此刻,自己面对着的,真的是那个来自海底的人鱼公主。
失常到足以让她误认为,她是愿意的。
她动了动喉咙,将自己胸腔里滞满的热气释出,被勾着,被引着,被带领着,说出了那两个字,
“愿意。”
在说出这两个字里,极为短暂的一秒。
她看到游知榆笑了一下,那抹笑很薄,很浅,却又夹杂着平时不会见到的攻击性和欲,比平时更加捉摸不透,让这片平静祥和大海都显得旖旎又风情。
让她平白开始后悔,后悔刚才躲避游知榆的眼神,没有弄清在游知榆说出那句“你想让我说什么呢”之后,到底在用怎样的眼神凝视她。
是现在的笑,还是别的什么。
但她来不及弄清这个问题,也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
因为在瞬息之间。
那抹笑就悬浮在了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之外。
一直罩在头顶的鸭舌帽被掀开,海风瞬间剧烈地袭来,耳边传来游知榆命令式的一句,
“憋气。”
她下意识地照做。
紧接着,肩上传来一股大力。
剧烈的“扑通”声传来,身体瞬间坠入大海,被涌动着的冰凉海水浸泡着,被冲刷着,心跳以加倍的速度上升,沉入大海的身体却以加倍的速度下沉。
来自岸边的音乐鼓点变沉、变远;人群的喧嚣声变小,变闷,海水流动的声音变大,变响;摇晃的篝火变小,变静。
海里零散的游鱼、海草、从海平面透进来的粼粼光束缓慢变浅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好似在这一瞬间消散,被蒙上了一层遮罩,又好像是在这一瞬间开始往上浮,除了她。
以及,那个透过海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女人。水面在摇晃,粘稠,漾着水光,将她与女人的视线联结,将她的呼吸与女人的呼吸联结。
直到她感觉自己有些透不过气,直到她离海越来越近,离女人越来越远,几乎已经看不清女人脸上的表情。
在她要耗尽胸腔里的所有空气之前,又听到巨大喧嚣的海底又传来“扑通”一声。
有个人影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水,如同人鱼回到了大海,在暗蓝的海里冲出一片白色水花。
模糊的视野里,那片浪花朝她涌过来。
她伸手,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那条赤红色丝巾,在她的手指缝隙里滑来滑去,很快,滑到女人的手指里,像游离的鱼,缠绕住她们交握的、滑腻的手。
她缓慢地阖了一下眼皮,胸腔似是快要爆开,过分明显的心跳声在沉寂的海底里充斥在耳膜。
这时。
腰被一只柔滑的手托起,极为有力地拖着她上浮。
于是除了她们,世界又开始下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