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渴望坦诚和诉说。
诉说他的童年,诉说那些流言蜚语,那些鄙夷嘲讽。
诉说母亲带给他的噩梦,诉说他对母亲的渴望亲近和恐惧。
诉说母亲的冷漠。
诉说他对那个傲慢完美、目中无人的哥哥的羡慕,和嫉妒。
诉说他对父亲的爱和不敢承认的恨。
可是希音根本不理解,他的幸福光明温暖不理解这些。
他只会说,忘记,遗忘,放下,重新开始。
可那是我啊,那也是过去的我。
他从不诉说,从不提起,因为他不希望自己被人讨厌,被希音讨厌。
人人喜欢灿烂美好的东西。
可我生来就在那样的环境里,可我便是如此存在着。
无法诉说,就无法痊愈。
无人接住他,他就无法面对接受自己。
所有被压抑在太阳不允许存在地方的黑暗,都会在夜晚,在月光下显现。
为什么明明都是在仇恨的沼泽中出生长大的人,嬴祇却和他不一样
嬴祇为什么可以憎恨父亲而他不能
嬴祇为什么可以抛下母亲的仇恨一走了之,重新开始,他却永永远远是母亲延续仇恨的傀儡
为什么嬴祇得到那么多爱意,却可以居高临下,冷眼旁观
而他想要却不可得
选择憎恨父亲的话,对父亲的爱会折磨他。
选择憎恨母亲的话,对母亲的爱,母亲从未爱过他,他的出生他的存在,否定一切的否认会折磨他。
选择憎恨哥哥,所有的痛苦就都不存在了。
如果哥哥死了,母亲和父亲的仇恨就都结束了,如果哥哥不存在,他的存在就是合理的。
一切就真正都结束了,他所有的黑暗压抑悲伤都有了出口。
他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他没有杀死哥哥。
他甚至发现,他其实不想杀死哥哥。
哥哥死了,他就没有可以归罪和仇恨的对象了。
他只想让哥哥痛苦。
他想让哥哥失去,像他一样,比他更痛苦。
所有的黑暗,像潮水一样纷涌而来。
像淹没一切的大海。
像十四岁那年,他在海上醒来,遍寻不至母亲,在被抛弃的恐惧里一遍遍跳入海底寻找母亲,无边黑暗大海里,永无止境的窒息、痛苦。
他望着曳月,带着月光下无法掩饰的真实,绝望的坦然“你都看到了。”
他当然知道历宗,知道说书人。
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重新经历过去。
知道过去结束后,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这样一个时刻和情景面对曳月,意味着什么。
昔日的白衣少年,面对久别重逢,被他仇恨的车轮碾压而死的故友的亡魂。
身上再无意气风发,灿烂朗然。
曳月“那些和我挑战过的新秀是你杀的”
长离“是我。”
曳月是冷静的“为什么”
长离艰难地“这样做,仙门就会与孤玉皇山为敌,他不相信你,也会加速你和他的决裂。”
曳月“那个孩子,也是你杀的吗”
长离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但目光却落在他的脸上“不是我亲自动的手,但也差不多。你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不只是我一个人在做,他的敌人很多很多。”
曳月拿着那朵铃铛“和这个东西有关吗这个铃铛是谁给你的”
长离瞥了眼铃铛,眼里神情复杂“这是我们希海神庙的祈愿铃,它会将你喜欢的人带到你身边,无论分开多久,都会见面。铃铛的主人,是这样说的。”
曳月仔细看着铃铛“也是铃铛的主人告诉你,我有一个哥哥”
长离“祈愿铃能看到一个人心底最恐惧的事情。”
曳月抬眼望着长离,他的眼睛是凤凰珠的红色“也能操纵佩戴者,在合适的时间看到最恐惧的事情是吗”
长离“嗯。”
千年前,长离将铃铛佩戴在曳月的衣襟上。
曳月见到嬴祇身边的孩子时,看到了自己最恐惧的哥哥。
曳月望着长离,脸上无悲无喜,他轻声问“你们恨的是嬴祇,还是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