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占据的区域非常可观,当车辆驶出这钢铁铸就的城池后,接下来就是城市的边缘了,这里是结构混乱的居民区,密密匝匝的建筑物挤兑出狭窄的街道,蚁群一样的人们定居在此。
骏鹰感到了冒犯,他瞥了一眼坐在马车另一头的带路人。
下城区或者更远一些的,贫民窟这群人竟然有胆子把他带到这里他们是察觉到了什么吗,还是说这是单纯的侮辱
面对骏鹰的眼神,并不了解他本性的议员无疑会错了意,他猥琐地笑起来,甚至还有些自得地道“殿下,不是我说,您别看这里格外脏乱,但我要带您去的地方可是藏在角落里的天堂不,上帝他老人家都未必享受过请恕我冒犯,埃尔图萨毕竟是高尚单纯的地方,您一定没尝过这种滋味”
骏鹰盯着议员这有碍观瞻的表情,总算是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骏鹰配合地露出一个了然又轻浮的笑容“你说的,是那些地方啊”
议员笑得更卖力了“是啊,虽然是您从未来过的角落,但也有着不得了的乐子。”
但事实正相反,骏鹰太了解这些藏在角落里的世界了,他的童年正是在这里度过的,当浪荡又俊美的异国男子寄宿在流莺家中时,他年幼的儿子便游荡在狭窄肮脏的巷子内,指望着从哪个倒霉蛋的手里多偷骗走几个钢镚
尼亚特尔柏的首都当然是极富饶的,但这份富裕并不属于所有人,城市中原有的贫民们、从小地方赶入首都的迁移者、远道而来的异乡人、被贩卖后又逃脱的奴隶等等等等数不清的、卑微的小人物们。
没有地位和金钱的人们汇聚在这个城市的角落,就像是从乡下钻到城市里的老鼠,依附着蒸汽巨艆构建出了属于他们的小社会,他们啃噬着被施舍的残羹冷炙,不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必须为了生存剐骨剜肉。
在这种地方,水手竟然也能成为光鲜亮丽的职业,妓女竟然也是惹人羡慕的好工作,海盗竟然也会成为“英雄史诗”的主角。
骏鹰望着车窗玻璃上的倒影,在这幅陌生的面容上,只有双眼还是真正的模样,他缓缓微笑起来,露出了一个绝不属于“斯图亚特亲王”的神情。
议员终于不再喋喋不休了,他大概是被吓到了吧坐在一旁愣愣地说不出话。
不过骏鹰从未把他放在眼中过,只把他当成是最下等的仆从
骏鹰鄙薄着这些挣扎在权欲中的、地位比他地下的可怜虫,但在同时他又憎恨着那些出身尊贵、光鲜亮丽的上位者;他是最贪婪的掠食者,他的胸膛中是永不停歇的嫉妒与愤懑,他最憎恨的是尼亚特尔柏的王室,但他最向往又最崇拜的偏偏也是这个最尊贵的家族
但要说骏鹰讨厌一切,那也不见得。
骏鹰对王室的感情太过复杂,于是他主观地把自己血亲们分成了截然不同的类型,譬如与他生母一般的狮鹫,譬如与小亲王和当今女王一样的玫瑰。
他相当喜欢如今这位女王殿下,她是骏鹰眼中王室女性的代名词,也是骏鹰认知中最好的“母亲”,端庄贞重,温柔善良,堪称高贵女性的范本。
尤其是她还接连丧子、早年丧夫,这等悲剧更叫人倍感舒畅。
这位血缘上的姑母也只是寻常,那湛蓝眼眸的锡兰亲王却更叫人喜欢
骏鹰自认为那瘦削苍白的青年是他最好的作品,两人那同出一源的血脉反倒成为了某种联结与佐证,只要一想到这个本该成为君主的、几乎是完美无缺的男人被他毁掉了一切,他就兴奋得发抖
骏鹰想,他大约天生就是一个坏种,可若非如此,他也无法摆脱那必死的困境,赢得这多年的身家,直到真正登上王位即便是套着另一个人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