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感觉到一股杀意将他锁定,在一片雪浪汹涌中,回首看去,手中仍旧高举着旗帜。
“是你。”
两年多不见,张珪宛如脱胎换骨,眉目间欢快稚气尽去,只有一片寒凉曲折,如夜幕下幽幽泛着银泽的深海。
二人遥遥相对,在这一刻彼此对峙,目光交错如刀。
在这种亘古的沉寂中,风涛席卷,张珪忽而开口“你知道我的老师是怎么死的吗”
于谦没想到他一上来忽而问起这个,怔了一下“怎么死的“
张珪冷冷地看着他“是因为变法”
“那天与你从白鹭洲回来,我心中困惑难解,就去问老师变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底该不该变法。他很担心我变法不得善终,但他从来不阻止我做任何事,所以就说要把一切都教给我。”
“后来,我父亲去世,他更加担忧,生怕我以后入朝孤立无援,又什么都不懂,被人欺负,就不断地写书,把他认为一切未来可能用上的都写在里面,留给了我。”
“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一个重病之人,居然为我写了数十卷,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身体一向不好,又为此苦心劳神,最后就”
说到这里,少年蓦地抿紧了唇。
于谦寂然了许
久“我对此问心有愧。”
“你问心有愧”
张珪神色苍凉,蓦地抬头大笑“我不关心你之前究竟谋划了什么,又是怎么说服老师的,到了这个时候,一切也都不重要了。”
“可,你的老师是老师,别人的难道就不是么我长这么大,就只遇见过这一个毫无保留对我好的人,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手中的弓弦在剧烈颤动,仿佛随时要射出这一支长箭。
于谦默然无言。
张珪过了一会,又冷笑一声“我倒是要谢谢你,我还没有做好开展变法举世皆敌的准备,就已经失去了老师和父亲,成了余生毫无牵绊的一介孤臣。”
“变法当然要变,等平定了你们平虏军的动乱,我就正式进入朝堂。”
“那时你在白鹭洲问我,舍一人而平天下,可乎”
“我现在以同样的问题问你”,凌厉的箭芒对准了于谦心口,张珪眉眼森寒,犹如利刃刺破了荒芜一色的冰原,“舍你一人而平此动乱,可乎”
他说到这里,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手指沉稳,忽而指尖一动,松开了弓弦。
于谦双手握着旗帜,不便拔剑,于是在心中默算着潮水的起伏,准备等一会直接躲入水中。
箭头裹挟着漫天寒光,破空飞来,映入他沉静如渊的眼眸中,愈发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文天祥迅速将他一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箭锋。
“小心”
张珪怔怔地看着这一箭消失,许久未曾回过神。
他的目的,已经实现了
这一战打得万分艰辛,日月无光,不时有箭雨炮火仓促而至。
狂风吹动大潮,卷往临安城元营的方向去。
平虏军被吹得七倒八歪,这个位置在下风口,天然就处于劣势,又因为久战折损了太多人马。
此刻,潮水虽然稍稍褪去,江面上却依旧刮着西北风。
一队来自上游的元人援军顺利赶到,切入战场。
他们和张珪互相配合,截断了平虏军的撤退之路,仗着火器之利,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于谦已经杀伐得完全麻木了,满身鲜血,感觉下一刻就会死在这里。
他在风中身影清拔,锐利如剑,始终不曾倒下。
景泰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