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了很久。
分针往前走了一个刻度,下课铃随即打响,教学楼脚步走动声渐起。
等到铃声敲完了,乔桐低头看着扎进手背的针管,向江岚说起了她家里的事。
江岚从前有很多朋友,偶尔起了兴,会邀出来聚一聚。
晚上在江边瞎逛,吃吃烧烤,喝点度数低到根本喝不醉的啤酒。
一切本来都好好的。
结果每次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知道是触景生情还是到点了,突然就开始夜伤非,拉着她说起家里那些
鸡飞蛋打的破事儿。
说着说着,讲到动情处往往潸然泪下江岚5,我太难了,太苦了。”
江岚年纪小些的时候,还会跟着掉下那么一两滴不值钱的泪,安慰她命途多舛的朋友们到天明。
等到大了几岁,再听见这些鸟言鸟语,就只能笑笑不说话。
末了,一巴掌拍在朋友的脑门上“醒醒吧你,你爸妈花十多万把你送进国际班听天书,你还觉得自己特惨特有理了是吧”
但乔桐跟她那些顾影自怜的朋友们不同,家里是真的有难处。
上回来不及参加月考就回了家,原因竟然是因为她爸妈打起来了。
据乔桐说,她爸在外面把酒喝多了,一进门就跟她妈妈吵了起来。
夫妻吵架时,往往都会撕破脸皮,使劲儿往彼此的痛处上戳。
两人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
乔爸爸的脑子被酒精灌没了,不顾他小女儿还在客厅里大哭,抡起一支酒瓶子,就往乔桐妈妈头上砸。
之后叫了救护车连夜往医院里送,医生把乔妈妈的头发剃了一大片,在头皮上缝了十多针。
乔爸爸酒醒后,倒是懂得忏悔了,央求乔妈妈不要把这件事声张出去。
然而乔妈妈为孩子忍耐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忍不下去了。
没有理会亲朋好友的劝阻,也没通知还在学校上课的乔桐,不声不响地就把婚给离了。
说到这里,乔桐叹了一口气。
“我爸早些年还不是这样,自从五年前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他就开始动歪心思到处搞投资搞传销了。不仅用他自己的钱,而且还用我妈妈的银行卡贷款。”
“知道自己被骗了,还是不知悔改,被他那些朋友撺掇着去搞赌博。几年下来,我家的家底都被我爸给败光了,全靠我妈妈一个人的工资撑着,他还那样对我妈妈,真的是”
江岚听完了,由衷感慨“你妈妈离得好。”
乔桐“是啊,我也支持我妈妈。去医院照顾她的那几天,也一直在安慰她,跟她说现在爸爸一走,以后我们家就不会被讨债的人上门纠缠了。”
听到这里,江岚大概明白了乔桐的家庭情况。
好像也懂了,乔桐这几天为什么会不吃早饭。
但还是想求证一下“所以乔桐,你支持你妈妈的做法,就是不吃早饭给她省钱”
乔桐低着头,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我妈妈住院要缴很多钱,外公外婆也不在绥川,只能请护工来照顾。请一天护工要好几百块呢,又是一大笔开销。”
“我想为妈妈做点儿什么,但我只是个学生,也赚不了钱。所以之前想着,那就省点儿饭钱吧,一天少吃两盘菜,就能节约很多钱。”
“正好,食堂窗口中午和晚上可以免费打白米饭。我只要早上饿一小会儿,等到中午十二点,就可以打一个素菜,吃碗白米饭了。”
江岚哑口无言。
乔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还不吃早饭,中午只吃一个素菜。
这省钱的办法,要是被她妈妈知道,不得被怄死。
江岚本想借钱给乔桐,或者用她画漫画积攒的钱给乔桐当生活费。
但一想到,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能之后再想想,能不能从其它方面入手帮点儿忙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宁羡已经提着三盒饭菜,站到了窗边。
听完了乔桐的家事,她平静开口“但你有低血糖,不吃饭身体会垮。所以,你的行为起不到实质意义上的作用,反倒还会给你妈妈增添负担。”
“你现在有能力做的事,只有好好读书、吃饭,这才是你目前能够为她减轻负担的最好方式。”
江岚转过头,望向站在窗户底下的宁羡。
宁羡的表情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有的只是一眼就能够看到底的平静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