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枝温声“孟老先生不必多礼,我来这只是想问问”
孟瑞抚着长须,长吁短叹“娘娘是想问陛下罢”
日光氤氲,白芷垂手侍立在一旁,不曾倚着马车,自然听不见二人的言语。
马车内缀有玛瑙玉石,车中铺着青缎软席,宋令枝倚在提花靠背上,眉间轻蹙。
她冷声“你都知道些什么”
孟瑞无奈笑笑,若是旁人来,他定然是闭口不提。可这是宋令枝
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是在宫中实实在在待了那么些时日,自然清楚宋令枝在沈砚心中的份量。
孟瑞悠悠叹口气“陛下的身子确实无大碍”
宋令枝冷声“我想听实话,孟老先生若是拿那些官话搪塞我,倒也不必。”
孟瑞脸色一怔,而后肃然沉下脸“娘娘,老朽不敢欺瞒娘娘。那夜在宫中,老朽也同陛下说过,那方子万万不可再用。”
宋令枝凝眉“只是不吃药,就没事”
“这”
孟瑞欲言又止,他垂首敛眸,“娘娘,老朽不过一介医官,并无占卦的本事。陛下的身子本就亏空,若是细细调养,倒还有一线转机。可老朽瞧着陛下”
孟瑞皱眉,“容老朽说句冒犯的话,老奴瞧着陛下,好像并无此意。”
翠璎珠盖八宝车穿过长街,而后在巍峨宫门前停下。
殿宇精致,檐角上飞檐走兽。
早先出门时还日光满地,如今天色却灰蒙蒙的,半点日光也无。
烟青色长空横亘在眼前,不多时,远处雷声大作,瓢泼大雨笼在京城之上。
御书房上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廊檐下宫人手持戳灯,遥遥瞧见宋令枝,忙忙福身上前。
“娘娘,陛下还在仪事。这雨一时
半会也停不了,娘娘还是先去偏殿避避雨。”
雨雾朦胧,沁凉雨珠顺着檐角往下滚落,少许雨丝摇曳,落在宋令枝脸上。
她轻声“陛下还在议事”
宫人低垂着脑袋,眼神闪躲,战战兢兢道“是、是。”
她颤巍巍,“娘娘,陛下还在同使臣议事。”
宋令枝唇角笑意浅淡“从早上到现在”
宫人颤抖着点头,语无伦次“是、陛下确实一直在御书房。”
宋令枝气定神闲“知道了,我在这里等着陛下就是,这里不用你了,下去罢。”
皇后的话,宫人自然不敢忤逆,颤着眼皮望宋令枝一眼后,又悄声退下。
大雨倾盆,雨水落在芭蕉树上,满园雨幕晃动。
白芷垂手侍立在宋令枝身后,满脸担忧“娘娘,陛下兴许还未忙完,娘娘何不先回宫,待陛下”
一语未落,身后紧阖的槅扇木门忽然被人推开。
沈砚一身金丝滚边象牙白长袍,竹骨伞轻抬,一双墨色眼眸落在雨幕中,清冽冷静。
白芷一惊,遥遥同沈砚福身行礼。
宋令枝站在檐下,隔着雨幕,她看见沈砚一步一步朝自己醒来。
白芷识趣退下,顷刻间乌木长廊上只剩宋令枝和沈砚二人。
沈砚还站在雨中,朦胧雨幕淅淅沥沥,他轻声,直言不讳“见过孟瑞了”
乌皮六合靴穿过雨幕,在宋令枝身旁停下。
竹骨伞落满雨水,雨珠顺着伞面往下,蜿蜒一地。
宋令枝盯着地上迤逦的水迹片刻,雨珠晶莹剔透,映着二人颀长的身影。
她声音轻轻,垂首望着地上,目光并未落在沈砚身上。
“你昨夜是不是不曾喝醉”
那一瞬间沈砚眼中的清亮澄澈并非是宋令枝的错觉,沈砚一直都是清醒的。
自己关心则乱,还好心将人送回榻上。
宋令枝愤愤咬牙,当时自己就该转身离开的。
沈砚不语。
宋令枝扬起双眸“昨夜你问我”
“宋令枝。”
低哑声音伴着雨声,点点滴滴落在宋令枝耳边。
沈砚手指仍握在伞柄上,指骨分明,修长手指泛着白色。
握着伞柄的力道极重极重。
沈砚声音低低“昨夜我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