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都记得,穆山显身体冰得像从井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托着他的后脑勺时,甚至摸到了车窗碎裂时扎进来的碎片。
他额头上、后脑勺、脸上都是各种伤口,口鼻、四肢和内脏,血液从他想不到的缺口中疯狂涌出,源源不断,仿佛要把整个人都流干。
也把谢景的衬衣染成了血红色。
谢景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裹住穆山显,不让地面泥泞的雨水触到他的伤口;跪在地上遮挡着落下的雨,往他唇里塞了颗自己常备的保险子,期望它能起到微不足道的止血作用。
此后又俯下身去,一边帮他做人工呼吸,一边地去听穆山显的心跳。然而他接连做了十多分钟,一刻都没停歇过,力竭到眼前一阵发黑,对方的呼吸还是肉眼可见地微弱了下去。
可是救护车还没来。
救护车竟然还没有来。
谢景握着他颓然垂下的手,几乎是绝望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在原本应该无法再使用的车载音响忽然发出了嗞嗞的响声。
“嗞、嗞嗞”
“嘀,已检测到目标对象。”
“体表温度29摄氏度,目标对象已出现失血性休克,且伴随多处软组织挫伤、内脏破裂大出血”
谢景抬起被雨和泪水打湿的脸,满是迷茫。
雨珠打在全钢车身上的声音像过年时放的连挂鞭炮,吵得几乎难以听清。起初他还以为是听错了,然而那声音重复了好几遍,就像是老旧的收音机重新接收信号一般,发出刺耳的响声,在他耳膜边逐渐清晰。
“检测到目标对象生存意愿较高,将为您自动绑定主神空间及相关配套系统嘀,合约签订成功,宿主穆山显,欢迎您的登入。”
一道长长地“哔”声过后,音箱归于寂静。
谢景木木地定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就像
奇迹一般,下一秒,穆山显的手忽然动了动。
“咳、咳”
他猛地咳出气管里的血雾,眼前模糊了半秒,然而意识撑不到清醒就再度陷入了昏迷。
穆山显入院的前十五天病情一直反复,动了不知道多少次手术,可情势依旧不容乐观。
这段时间谢景几乎天天往医院跑,帮忙取报告、看点滴这些琐碎的小事,穆曼安、祝彰或是穆家亲戚,他便说是穆山显的朋友,过来探病,倒也没有人怀疑。
人到中年忽逢巨变,还是发生在心爱的儿子身上,穆曼安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琢磨这些。
等到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谢景已经往医院跑了快两个月,每天都来这儿待四五六个小时,风雨无阻。
有时候穆曼安忙完学校的事,饭都顾不上吃匆匆赶到医院,透过小窗看到谢景正握着穆山显的手臂,认认真真地给他做按摩。
护士告诉穆曼安,他七点多就过来了,每次过来都会给轮值的护士和医生买早餐。除此之外,他照顾病人也格外细心,整个早上,挂水、测血糖血压、每隔一段时间帮病人翻身,还有些不太方便的事,都是他在做。护士进来扫手环的时候,总是看到他坐在床边,就算没事的时候,他也不玩手机,安安静静地看着。
穆曼安听了这些,心里特别难过,有时候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天回去之后,穆曼安开除了原来那个爱偷懒的护工,重新请了两个更专业的。新的护工很尽职尽责,专业性很强,照顾得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