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政与他默契对视,万乘君褪下金冕,千乘君卸下责任。
“大秦君主行事,若对大秦有益,朕与那些前世之君绝不会阻拦。阿越,你往前走。”
秦越抱住琇莹的膝,眼睛越来越湿,青年人从未如此哭过,此时的哭泣像是被戳中了心口。
他的叔大父和大父都要走了。
阿政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发,布满细纹的纤长手指放在了满头青丝上。
“朕十三岁为秦王,十六岁掌权,而今七十岁,细算一生都在做王,做陛下。你若问朕如何为君,朕可以洋洋洒洒。可你问如何解孤寂,朕从未感到过孤寂。朕有大秦,在朕担起重担时,我大秦的历代先王都在旁陪着朕。”
阿政望向还在微笑的琇莹,“朕与你叔大父把所有的心力都投进了大秦,所以莫要担忧,大秦在你身侧。当你在朕与他的基础上往上走时,亦如朕与他也在身侧。”
嬴越笑了,他接了玉玺和泰阿,端正了仪态。
“那大父和叔大父一路顺风。越知,越也会这样,然后与你们一
起融进大秦。”
他不会寂寞,大秦会陪着他,亦如他大父与叔大父伴他同行。
秦越早已经准备好去做嬴越了。
这场巡游开始了。
琇莹跟着他阿兄往齐鲁去。
他一直想来齐鲁走走,但以前太忙,后面身体实在是不太好了,一直没有机会。
可惜他现在来了,也只是稍看了两步,因为他的阿兄和他都开始见天的昏睡。
他们只能听,在自己弥留之际,认真的听。
我的子民啊,朕的大秦啊
“路边之孚,可有收殓道旁之子,可有诵诗乡间之苗,可有青青”
“秦法之断,是否严明,官吏之行,可有廉洁,政令之行,可有阻断。游侠之游,可有横行”
没人回答,可他们听见了。
耳畔传来风吹青麦田的声音,燕子啁啾啼鸣,孩童互相追逐,游乐嬉笑的声音,他们听见妇人怀中幼子咿呀声音。
他们听见朗朗读书声自学堂传来,男声女声皆有。
很嘈杂,可是他们恍惚春天已到了。
年少梦中的盛世,万里江山归一,这片土地万万世的太平。
倾耳细听再入梦来。
迫在眉睫的死亡,已不让他们难过,或是伤感。
因为生死都不过小事。
他们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先是姚贾,尉缭,王翦,蒙武这些长辈,再是故友,李斯已逝十几年,大恬,李信,还有阿贲近五年也相继去了。
故友渐次去,奈何奈何。
琇莹总是会梦见前几年,他那时懒得动,但是他阿兄还是很有活力,身体精神不好,也不妨碍他舞剑,跑马,处理政事。
无他,阿兄喜欢死撑罢了。
几年前阿兄带着他和大恬两个久病的人去私服,然后还能吃新出的冰碗,虽然最后只吃了一口,但他和大恬还是很羡慕。
大恬去了之后,阿兄的身子已经快撑不住了,还死倔,硬撑,处理政事。
最后琇莹让阿越制住了,他亲自打晕,让阿越给扛回来睡觉了。
从那以后,阿兄再倔,他就出手刀,主打一个有恃无恐。
然后阿兄跟他一起摆烂了,他不顾阿越的哭唧唧,把政事交给了阿越。
不,阿兄的摆烂跟他纯粹摆烂的不一样,他阿兄闲不住的,当天决定去咸阳法学宫教法。
然后半个月之后,琇莹就收到一只哭唧唧的院长李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