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内院又回头,傅云晚还在门内目送,谢旃挥挥手出门,向刘止交代了不得放任何人进来,车子起行,谢旃闭目思忖,一桩桩一件件,有那么多要办的事。
得尽快找个靠得住的大夫好好给她看看,这些天里她心情郁结生活又是动荡,需得好好安胎才行。
别业这边虽是瞒着母亲进行,但只怕瞒不住,况且养胎生产都是打着成亲的名号才能瞒得过顾家,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取得母亲的谅解支持。
而桓宣那边。思忖许久,还是不能决定是否要通知桓宣。谢旃啊谢旃,枉你读圣人书学君子事,对着她和他,你委实是虚伪、龌龊透了。
车子离开后,一个人影闪出来,飞快地跑回谢府,不多时荀媪敲响了王夫人的房门“夫人,郎君今晚接了傅女去别业,傅女带了许多箱笼东西,看样子是要在那边长住。”
王夫人放下手中书卷“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去见见她。”
三更时分,傅云晚犹自坐在灯下。
侍婢送来夜宵汤羹,进出时门户开合,再不必像在顾家时那样躲躲闪闪,做贼一般。在这边一切都是安全的,可她能够留在这边,是因为谢旃告诉顾家,孩子是他的,他们会成亲。
一年丧期里不必考虑这些,那么一年之后呢到时候孩子生下来,若是不成亲,又要如何跟顾家交代可若是成亲,又怎么对得起桓宣
心里酸苦着,不知第几次想起那个夜里,桓宣趴在床沿上仰头看她,一双漆黑的,黑琉璃似的眸子绥绥,跟我回去吧,回家去。
睫毛沾了水汽,不敢再想,取过案头纸笔。
想要继续默写,提起笔,往昔的情形纷乱着往眼前涌。
宽阔难以逾越的山涧,拼命奔逃的自己,苍茫暮色下桓宣由远及近,迅速靠近的高大身影。驿站里无数道恶意杀意的目光
注视下,他们紧紧交握的手,二指厚的木板击打行刑,匕首插在他胸膛里,喷涌流出的血。
最后都化成那日官道上,他暴怒诧异的脸,他唤她名字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傅云晚。一字一顿,多少纠缠,多少恨爱。
笔掉下来,在纸上洇出一大团墨迹,傅云晚紧紧捂着脸。与他在一起几个月,经历的,比她这十几年里加起来的还要多。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他了。如今她还有了他的孩子。
他还在恨着她吗还是已经忘掉她了北地节节取胜,他大概,已经忘掉她了吧。忘掉也好,她如此辜负他,又怎么配让他记着。
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掉他了。也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哪怕是谢旃。
这念头突然冒出来,如此突兀,却又像是早就想好了多时一样。是啊,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哪怕是谢旃。傅云晚轻轻捂住肚子,熬过这怀胎十月,生下这孩子,到时候木已成舟,顾家也不可能拿她如何。这孩子她会自己养大,有曾祖和母亲留给她的东西,至少能够衣食无忧,她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等孩子懂事以后,她会告诉孩子,他的父亲是怎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千里之外,博陵郡。
桓宣催马飞奔着。天已经黑透了,身后的豹隐举着火把,照出大道上一小团亮光。一天之内从范阳赶到博陵,身体疲惫着,脑子里却兴奋异常,片刻也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