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金月王朝的皇都白玉京下了一场寒凉的秋雨。
东宫的观月小筑里,江雨眠正坐在檐下听雨。
檐角雨滴成串,她穿着一身样式简单的素白衣裳,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躺椅里,她没有穿鞋袜,素白的裙摆下露出泛着淡淡粉色的脚尖,宛如一朵从雪原里悄悄探出头的粉红花苞。
她神色恹恹的,看着笼罩在氤氲雨幕里的观月小筑,那株巨大的扶桑木还开着深深浅浅的粉色小花,花瓣簌簌抖动,在濛濛细雨中更显娇嫩。
再过半个月,才是扶桑木花落的时候。
白鸾鸟从树冠里探出脑袋,眨着两只绯红色的眼睛看着江雨眠。
江雨眠抬起手,懒懒地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及腰的长发散在肩头,如上好的丝绢般泛着动人的光泽。
她看着檐角成串滴落的水珠,忽然感到脸庞一阵温热,一阵蒙蒙雨雾被一阵秋风吹来,那片温热很快变成一片冰凉。
江雨眠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抬起,触及脸颊时,又摸到了一片被秋雨沁凉的泪水。
前一阵她还有些绝望,此刻已经心如止水。
她伸出手,檐角滴落的水珠落在她的掌心里,又从她的指缝间缓缓淌落。
又是一阵秋风裹挟着寒凉的秋雨吹到檐角下,带着草木气息的寒凉水雾落在江雨眠的面颊上,打湿了鬓边的碎发,黏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一阵冷冷的月桂香气随着秋风飘过来,江雨眠微微转头,在氤氲朦胧的雨帘中,一个雪白的身影正从扶桑木下缓缓走过来。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
他戴着白玉冠,穿着一身雪白色的袍子,胸前用银线绣着一轮半隐在云层中的美丽月亮,袖口和衣摆处用同色的银线绣出了一幅壮阔华美的山河图,合在一起,正是一幅山川捧月图。
白鸾鸟从粉云似的花朵里伸出了雪白的尾羽,半边身子从树冠里探了出来,用鸟头亲昵地蹭了一下月扶疏的脸。
月扶疏拍了拍白鸾鸟的脑袋,朝着江雨眠望了过去。
秋雨淅沥,在白玉京寒凉彻骨的秋雨里,那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雾蒙蒙的,浓长的睫毛低垂着,露出一点剔透瑰丽的紫,宽大的素白衣袖垂在她的手肘处,露出一节雪白的手腕,正伸手接着檐角滴落的水滴。
她神色漠然,脸上却一片未干的泪痕,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微微向上颤了一下后,朝着他看过来。
两人隔着一片雨幕对望着。
风忽然变大了,草木猛烈摇晃起来。
寒冷的秋风裹挟着冰凉雨水,猛地朝着檐角倒灌进来。
江雨眠闭上眼,风声掠耳,却没有一丝雨滴拍打在她身上。
她睁开眼,看到一片雪白的衣袖在她垂落下来,衣袖上用银线绣着的锦绣山河泛着如刀锋般的冰冷光芒,无声宣告着眼前这个男人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及在他看似温和皎洁的外表下,没有任何温
情的心脏。
朝着江雨眠倾泻过来的风雨都被这片衣袖挡住了。
江雨眠看了他一会,说道“你会和你父皇一样么”
月扶疏的眼神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江雨眠的唇角翘了翘,扯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怎么,药草开出的花朵太好看,太合你的心意,到了最后时刻舍不得摘了”
月扶疏看着她,过了一会,他说道“这些年,我在你身上花费了无数心血,眠儿,你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所以从不觉得这些心血和时间有多么宝贵。”
他伸出右手,捧着她的脸,如玉般微凉的拇指缓缓抚摸着她脸颊,指腹落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上。
“即使是九品天人,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江雨眠居然从他平静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淡淡的涩意,她沉默了会,说道“不是十年,是八年,我十岁那年才离开地宫。”
她叹了一声“其实八年也很长了,这么些年,养条狗都会有感情了。”
月扶疏摇头“是十年,你八岁那年,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
看着江雨眠错愕的眼神,他的手慢慢拂过江雨眠的脸,拭去了她脸上斑驳的泪痕。
再一低头,看到她探出裙摆的那截脚尖,月扶疏说道“鞋袜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