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前些日子在皇家别苑她已经足够累了,那一日,她将她对苏盈所有的期望与对母亲的执念都抛下,躺在木板上一宿未眠,她以为她都想明白了,日后,她只会恨她。
她甚至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如何去报复她,可为什么,现在却告诉她,她根本不是她的母亲,为了救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祖母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还远离了上京城。
那些本该是对一个生下她却对她不管不问的母亲的恨,如今却无法全然转移到她的身上,她所相信的,畏惧的,充满仇恨的一切,这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她在虚假中活了这么多年,像是无根的浮萍,不能去用温姓,不能去认祖归宗,不知父母亲是何人,她还有什么呢,她在内心仅剩的那点坚持与信念,也都全然不在了。
在扬州时,祖母与她说,你若想好好待在容家,就要学会听话懂事,年幼的她根本不懂话里的含义,从前,她也总觉得祖母待她虽不刻薄却不亲,父亲待她也是,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如何能不在心中怨恨他们呢
可如今,她怨恨的一切,却因着她的存在,都在迫不得已的生活,她一个人,打乱了那么多人本该平静的日子,是不是就该如同苏盈说的,她为什么不去死呢。
容家老爷曾在顾家老侯爷手下任职,欠下老侯爷诸多恩情,回到扬州祖籍后,每年都会写信到侯府问候,祖母就将主意打在了容家身上,让苏盈带着她嫁过去。
父亲是在她十三岁那年才娶的续妻,那个时候,祖母已经去世了,所以,祖母直到去世前,也未看到父亲有他自己的孩子,那个时候她不懂为何邻里街坊家,都是好多兄弟姐妹,他们家却只有她一个。
苏盈不喜父亲,他们甚至都不同屋而眠,无论是苏盈,亦或是容家,他们都因着她这样一个人失去了太多。
而她却在心里,不止一次的恨他们。
多可笑啊。
祖母与她说,不必自责,这一切的罪孽都由她来担,她养了苏盈数十年,逼她嫁去扬州是还养育之恩,容家受恩于侯府,这也是他们该做的,谁也不会想到,苏盈嫁过去十年,都未曾再给容家诞下子嗣。
可她又怎会不自责呢。
没有人可以为她担罪孽的。
过了子时,月上中天,叶一掀开床帐想瞧一眼她家姑娘,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姑娘闭上了眼,叶一将被角给她掖了掖,却是感觉到了湿润,叶一轻叹,只道“姑娘的魇症才刚好,不可忧思过重,早些歇着吧。”
她放下床帐,又去外间守着了,其实,早在皇家寺庙时,贵妃娘娘将她唤过去,问的不过也都是一些当初她从容家离开后的事情,一句都未提起姑娘。
她轻叹,好在姑娘的魇症已经好了,不然,再经历这样的事,怕是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