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男人撑着手肘转过身,支着腮侧躺着全然不顾这样的动作、使得他松松垮垮系着的浴衣领口大敞了开来,露出大片饱满的蜜色胸肉、结实的小腹,和遍布其上、甚至隐隐蔓延向下的鹤形纹身。
虽然与人类并不常接触,但在少年稀少的常识中,暴露身体在人类礼仪中是较为冒犯的行为。
但这位先生看起来却毫不在意陌生人的目光,随手接过另一位游女递来的白瓷酒盏,他挑着眉懒洋洋地开口问道“哟,来客人啦要男要女,新客八折哟”
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少年一时陷入了语塞。
还好另一位抱着义太夫三味线的游女挺身而出,涂着丹蔻的手指戳着你的胸口抱怨道“哎呀,阿鹤先生不要捣乱,你这样说,客人岂不是又要被吓跑了”
“小弟弟不要怕,”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转过身,游女半遮着嘴,娇滴滴地问道,“是第一次来么想要什么样的人呢”
话说到这里,在场的若是个普通人,哪怕是不太知事的未成年,也该知道自己来错了地方、进错了门。
只可惜在你们面前的,是一只不通世事的人偶。听了游女的话,他只是表情自然地将被衣从头顶取下,露出被仔细藏在其中的黑色幼猫,一本正经地问道“我不想要人,只是想给这个孩子找些吃的。请问,你们这里有牛奶么”
少年的话音落地,町屋里先是陷入了一片沉默,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捂着肚子、笑得几乎岔了气的男人,一边抹着眼角笑出的泪水一边问着一脸不解的少年“哈哈哈,大半夜跑来花街要牛奶喂猫,厉害厉害我说小鬼,你今年几岁了家里人没有告诉你花街是干嘛的么”
听到家人二字,原本还客客气气的少年瞬间变了脸,蓝紫色的眼睛中透出几分疏离,精致的面容透着隐隐神性冷淡回复道“我没有家人,也没有人告诉我花街是什么。”
“看来我是走错了地方,这里并不欢迎我。”
“既然如此,多有打扰不好意思,诸位再见。”
身着水干的礼貌地鞠了个躬,披上被衣,眼看就要离去。
在灯光的照映下,那背影似乎与谁的旧影重叠了起来明明身处最热闹的游廓,却仍旧空虚寂寞。
没有名字,没有家人,没有过去。
什么都没有。
蜜色的手臂探出,在少年迈出町屋前,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拎了回来。
对上少年满是不解的眼神,你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捡起搭在屏风上的羽织随意挂在肩上,踩上木屐“日行一善,抱好你的猫,带你找奶去。”
后知后觉意识到被称为阿鹤先生的男人是要陪着自己一同寻
找料亭,少年摆了摆手,礼貌地拒绝道“不必麻烦,料亭的话我自己也能找到。”
“能找到穿着你这身显眼的衣服”听了少年的话,阿鹤挑眉轻嗤出声,斜靠在门框上,用拇指比了下门外的幢幢灯火,笑地暧昧又放肆,“小鬼,不是我说,要是没有我跟着,恐怕你出去不到一刻钟就会被人骗去喝另一种奶。”
“可是。”
少年眉眼中似乎还有一些抗拒,但阿鹤已经厌烦,索性不再给少年继续拒绝的机会,拽着他的领子径直穿过门外熙熙攘攘的人潮“由不得你挑选,走了。”
骨节分明的蜜色脚掌踩着木屐在前,白皙精致的踩着小一些的跟在后面。
两双不同尺寸的木屐落在石板上,嗒嗒的声音从纷杂到和谐,最终完全重叠,汇合成了一道。
眼看身着藏蓝色浴衣的高大男人和一身白色水干的少年越走越远,一直傻愣愣看着二人互动的游女终于反应过来,跑到町屋门口对着阿鹤的背影喊道“等下,阿鹤先生,今天的酒钱呢”
拥挤的人潮中,那个男人只是如往常一样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说道“欠着,稿费发了再还。”
然后便和少年一道,消失在了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