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那时候穿的毛衣总是蓝白衔接有时候里面还掺点鹅黄。
五岁以后就是周纾和了,仿佛记忆里只剩下她,整整陪伴了她十一年春夏秋冬。
六岁冬天周纾和说要带她买件新衣服,她不肯,就只要这件毛衣。
“穿不上了。”周纾和摸摸她的脸,温热的掌心在寒冷的冬天格外温暖。
“可以。”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神坚定,坚持说“还可以穿。”
“可我们小鱼长高了。”
后来她就种下了院子里那棵香樟树,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她测一次身高,树长得慢,她长得快,很快那些刻下的纹路越来越高。
她意识到她是真的长高了。
七岁,她不再坚持,给周纾和说“从前,妈妈都是拆了,加上毛线再织。”
其实是她想要那团带有母亲气息的毛线。
周纾和懂了,后来她去专门学怎么勾毛衣,将那件毛衣小心翼翼的拆掉,再根据她的身高,加一团毛线。
直到上学那年冬天,她突然说“不用改了,其实留个念想也好。”
那句话把周纾和吓了一跳,其实黎聿声自己也不太明白八岁的她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伤感的话。
大概是妈以前常说这东西留着吧,留个念想也好。
那个东西要扔,她也说留下吧,留个念想也好。
黎聿声以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约摸根据母亲的语气来判断,念想,大约是个挺伤感的词。直到八岁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一点这个词中隐藏的含义。
周纾和上一年费了一整月织好的毛衣只隔一年再拆突然就舍不得了,她以前总执着于那团毛线,似乎是从八岁那年开始她突然在意起织好的毛衣来了。
这一转变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后来再回想起这事,写进日记里,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说法。
她用墨兰色的钢笔在日记本上工工整整的写下每年总要把新买来的那团毛线加进去,旧毛线穿久了就松了,变得像纸一样,一扯就破,那团新的像是外来侵入者,格格不入,与其如此,倒不如减少损耗,久而久之所有毛线融为一体。
念想这词似乎总是跟消逝挂钩,慢慢逝去,不再存在,所以才有念想。
大概也是那一年她初次体会到了消逝的意义,也明显的察觉到了某些东西正在从她的生命里流走。
她问自己拆了的毛衣还是从前那件吗
眼前一片恍然,突然意识到,很多东西是会消亡,消失,直至不见。
人们总说永恒是最美,但往往是通过消逝的东西比出来的。
这样一想,世间能永恒的大概只有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