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面有人。
我知道。
李娅低着头,分屏的手机界面左边是暖棕色调的棋盘,右边是诺玛的通讯程序。
学院秘书的思维自然比她的人类大脑敏捷,她费尽心思左挠右阻,棋盘上已经被纵横交错的黑白子占据半壁江山。超级计算机用来玩人机五子棋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但诺玛不是普通的人机,它会跟她聊天。李娅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愿意称呼诺玛为“它”,她很喜欢诺玛,诺玛问她吃饭没有,督促她别光玩手机写写魔动机械报告摘要,还会叫她起床。
除了已经开始实习的半步癫预备役,学员们似乎都有着某种羞赧,耻于向智能秘书求助。于是他们和它的交集止步于每年寒暑假提交报表与开学短信,而李娅身体力行地实践证明了什么叫做脸皮厚者得天下。
哥谭盛产蒙面义警,没兴趣回头看一下吗
他都盯着我这么久了,没必要。
她心说我又不是危险分子,回头岂不心虚
李娅的指甲在手机后盖上敲出哒哒声,本就在聊天之余分出一部分运算思考的脑子转得飞快,她的黑子已经被诺玛的白子逼至棋盘一角,可怜兮兮地维持着上吊的姿势气息奄奄。她不能贸然离开角落,否则会被来势凶狠的白子堵死去路诺玛就连成一线了。她不是没尝试过和它下围棋,但她下到一半发现动脑太累,诺玛的棋风与学院秘书一贯严谨温和的行事风格相去甚远,霸道狂野,棋路刁钻。她被逼得节节败退,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以赴,一场下来累得半死还讨不到半分好。
五子棋并不见得比围棋轻松。相反,正因它极其简洁明了的规则,所以能够令人的思路一览无余。它是雪地里的交锋,摆上桌面的阳谋。她可以在第一颗子落下时预判三十种可能,并推演六十步,诺玛是她的七倍。
当然,谁都没有认真下。如果她们都这么你死我活,这场游戏就没有杀时间的意义了。
李娅下得相当专注她必须专注,并且同时跟诺玛聊天。否则她会控制不住去想自己应该干什么,藉用一些手段帮助自己分散注意力有利于她的心理卫生,至少夜深人静时她一点也不想回忆自己飞向哥谭的心情。
天呢。她内心恍惚的那一部分喃喃自语。我爸是韦恩。
她对此前把他遗忘太久的事情略感抱歉,同时对阔佬以及阔佬的酒店,产生了不小的刻板印象。李娅还记得她头次上1000线列车时好比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目瞪口呆,她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乡巴佬,手指尖都不敢用力蹭过鎏金的扶手。她局促地把屁股挤在银线暗纹的棕绿色车座边缘,惆怅无比地看向自己脏兮兮的球鞋。
即便在这半年里经历过太多昂热那神经病式超古典审美无耻资本家的洗礼,她能对一溜排队的迈巴赫和布加迪威龙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木然,却依旧做不到生活在抓马又华丽的大门里,她的室友对此向她献上崇高的敬意你是我见过最不为金钱的腐臭所动的女人
思及此,李娅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感激感恩阔佬,感恩韦恩,感恩抓马酒店外表下极简现代风的内里。
要不是你们实在太过正经,光那串长长的风格清单我都要以为这是情趣旅馆了。
蒙面义警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些过于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停止于她额头一痛。
她寻思我撞上电线杆了怎么着,这么硬,腾出一只手挠挠头发想从旁边绕过。
她再次撞在了一块坚硬又柔软的东西上。
李娅缓缓抬头。
对方显然没想到在哥谭凌晨散步的人能到蠢这个地步,他双手叉腰,几乎是瞪着这个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女孩。李娅被他瞪得心虚,强迫自己把眼睛从这个壮实的男人胸口挪开。
有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皮夹克快被撑破了
“抱歉”
她小心翼翼地说。
来人额前有一簇骚包的挑染,英挺浓郁的黑眉下那双下至略宽的蓝眼非常不善地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个遍。李娅的半张脸蒙在拉高的帽衫下,非但不觉得冒犯,还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令人亲切的熟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