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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观察他好久了,那个男人,杰森陶德。
他的出现一开始格格不入。这片街区的混乱肮脏程度放眼整个哥谭老城区也称得上出类拔萃,地处贫民窟与犯罪巷的交集,注定这里会是调色盘中用来混淆匀色的一格,贩du染下一笔,人口买卖覆盖一撇,暴力械斗涂抹一捺,再混合几滴警匪勾结的浑水,早已污浊得看不清底色,唯一那座小礼拜堂,不久前还是会“血兄弟”盘踞的窝点。
而他就在这时出现,穿一身熨烫平整的纯黑圣袍,宽厚修长的手中捧着圣经,胸前一枚鎏银十字架有如烙刻圣痕,当他走进礼拜堂,此后清晨的鸣钟尾音里,沉稳祷告逐渐代替了诅咒讦骂敲醒人耳。想必大家都在惊讶吧,这罪恶盈天的索多玛,何以有幸成为第二个伯利恒
你会躲在垃圾桶背后和野狗巢穴里观察他。
陶德神父没有一张世俗印象里神父该有的和善面孔,他体格高大,肩宽背阔,梳理整齐的额发中掺杂一缕挑染白,长眉悬压眼眶,颧骨、鼻梁与唇角都锋利得好似白雪磨洗过的峰棱,双眼是纯度高到几乎沉默坚固的蓝,是谁撬走玻璃花窗中钴蓝的那一块、打磨镶嵌在他瞳孔周围、让他能随身携带两间四季如春碧蓝如洗的圣堂
这张过于冷硬的面孔在求助者和小孩子面前会稍微柔和下来,反衬一种奇异亲和力,赌徒、瘾君子、流浪汉、偷渡客和ji女,忏悔者们挨个在这目光中卸下心防流泪坦白,将萃取了悔罪的泪水倾湿在他衣襟与肩口。他同样善于劝解,引用经文的同时平静地剖白自己误入歧途的过往作为范例,甚至不吝于吐露几句粗俗俚语和方言,让话语褪去空中楼阁的空洞感而更具说服力。
他开导信徒时,你就躲在角落,眨也不眨凝视着那两片开合的淡色嘴唇,下唇微厚,上唇中央衔着一枚翘起的唇珠,果实成熟前微涩的红让你口齿生津,焦躁渴望得咬秃了自己的指尖。
怎么、怎么就没人去尝尝他嘴唇的味道呢,换作你是一定会去咬的,就像莎乐美捧着约翰被砍下的头颅那样亲吻。
他换洗衣服,你曾悄悄拿走过他挂晒的黑袍,企图从上找寻一丝残留的气息。只是洗衣粉和柠檬柔顺剂将一切破坏殆尽,即便你将脸整个埋进去深呼吸,或者用衣袍罩住自己打滚,也没法从经纬迷宫中找到那种甜蜜成熟的肉质芬芳。
你会失落地咬住他衣服的布料咕哝,入口全是干枯无味的布料纤维,像把塑料袋当成水母吞食的海龟,在望梅止渴中感到一种抓心挠肺的饥饿。
归还衣袍时,你趁机溜进了他的房间。
陶德神父并不是粗心大意的马虎蛋,相反他警觉缜密,领地意识强烈。你知道他衣袍深处贴身藏着匕首,掏空的圣经里放有一支纯银,不介意将罪无可恕又不知悔改之徒送去见上帝,蓝眼睛偶尔会凝结冰簇变得像狼一样敏锐你惊叹于他身上仁慈和冷酷的融洽结合,引渡天使与天启骑士同时体现,也许他们本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人类的双目太过狭隘,只能看见千手千面的修罗正对自己的那一面,于是便穿凿附会创造出众多谣传。
神父设置的防护和陷阱针对成人和青少年,而你才那么小呢,巴掌大的流浪小猫一样,碾碎一部分骨头就能从天窗挤进去。
你在毛绒地毯上打了个滚,看见排列书脊的五斗橱,摆放咖啡壶糖果罐的茶几沙发,单人床和种了一排葱郁绿植的窗台,阁楼倾斜的花窗把阳光裁成彩色亮片簌簌洒进房内,属于陶德神父的芬芳均匀溶解。你心脏砰跳,快乐到几乎爆炸,像钻进整块奶酪内部的小老鼠,蹦起来扑到那张床上,埋进被子里蠕动,在口涎疯狂分泌中贪婪地吸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