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一时遐想联翩“每每览及前人所遗胜景,不免忆起李太白今月曾经照古人之言。”
“不说历朝旧事,只说本朝,这百余年来,凡士子进京赶考,无不先抵通州,见此宝塔当是时,想来人人振奋,皆有会当临绝顶之心,又有几人成几人败”
“遥想百余年间赴试之士子,而后几人建功立业,几人泯然众人几人腐索捍马、敬终慎始;几人利欲熏心、祸国殃民”
“假使老来重返昔日仕途之地的通州,想来他们定是感慨万千。”
众人的情绪亦不禁受他感染。
遥想过往一届又一届,不知多少大齐士子由此入京赴试,而后便在会试张榜后走上不同的道路,于青史之上或是无闻,或是留芳,或是遗臭便只觉无形的命运已化作大河滔滔,在时势推动下滚滚而来。
他们自问,此番若顺利科举入仕,数十年后,仕途走到终点时再至燃灯塔下,必然是要忆及今日此情此景的也不知那时的自己是否已建功立业,实现少时理想
众人一时竟有些痴了。
不多时,会试成绩指望最小、心理压力也最小的张宥第一个回过神来,他笑骂一声“人人皆有会当临绝顶之心我看不然。在场有此心者,知归一人而已。”
其他人听了连连点头。
就是说啊,大家只要能得中进士就不枉此生,恐怕只有谢拾想着“登临绝顶”罢
从方才被谢拾感染的情绪中走出来,众人终于恍然意识到如今的他们连能不能过会试都没把握呢在此怀古叹今,遥想往昔士人如何、来日成就如何,与空想何异又不是人人都是会试必中的解元郎
不如及早入京,用心备考
谢拾又是另一番心思。
此番赴京赶考,行程虽然仓促,却也算是变相的游学,至少一路上他已见识过不少风光。
既然已至通州,皇城不过一日可达,谢拾便起了游玩一番通州城的心思。
其他人却没有他这样的底气。
一个月的备考时间对谢拾而言过分充足,在他们看来却是再如何争分夺秒都不为过。一门心思惦记会试,哪还有心思游玩此等闲事,大可等到考完再行尝试。
于是结伴而来的众人就此解散。欲及早安顿下来备考的姚九成等人先行入了京城。
谢拾则带着小跟班石头在通州城找了间客栈住下,睡过一夜,将行船多日的疲惫彻底驱散,又在城里城外游完数日才出发。
二人坐上马车时,天光不过蒙蒙亮,进入京城时,太阳已然西沉,只余一线微光。
夕阳宛如融化流淌的黄金,大齐京师巍峨古老的城墙都被装点上一层灿灿的金辉。
马车由南向北,一路穿过外城的永定门,途经山川坛与天坛,终于抵达皇城脚下。
谢拾在宣武门附近下了车,顺着从前徐守文在信中提点的方位找到了湖广会馆此乃湖广一省士子赴京会试的暂居之所。
不独湖广,大齐各省皆有会馆,又称试馆,本来就是供应试士子居住的院舍。
许多一而再、再而三会试落榜的举人,付不起京中高额的房屋赁费,又不愿返乡,除却担扰几番来回路途上耽误时间,也有无颜见家乡父老的意思,往往在此寓居,一住便是多年,苦苦等待金榜题名之时。
而最终得偿所愿者,少之又少。许多人花光了盘缠,又迟迟找不到营生,要么四处找人接济周转,要么只能落魄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