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在抖。
江洛握住他的手腕。
他的声音也发颤。
他很不安。
江洛直视他的眼睛,说“夏萍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在打算后事了。”
不必他再细问,她便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全数说出“因为我怕死,我怕我只能活到三个月后了。从知道怀孕那天开始从没来月事那天我就在怕。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生产日近,我这几日在想,若我死了,你再娶一位夫人,不知会看夏萍她们怎么样,所以我准备出了两份房子地,并没明说,我也不知她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说到一半,她便只看着玻璃窗上滑落的水流了。
她说“这事不怪夏萍。是我没瞒住,她一向性子又直”
“夫人”林如海打断她。
他在哭吗
江洛依旧看着玻璃窗,只是眨了眨眼睛。
“夫人”林如海声音哽咽颓然。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考虑后事只安排了夏萍她们,不想一想你,也不想一想黛玉和”她低头,摸自己的肚子,“和这个孩子”
“不”
林如海的否定被淹没在雨声里。
“你是林少师啊,”江洛笑,“吏部尚书,位高权重甚至有人说你已权倾朝野”
她说“先夫人去后,你的确颓丧了许久,甚至连身体都不顾了。可那时你还对荣国府心存希望,以为他家能看护好黛玉。现在,贾家是靠不住的,我的娘家虽然比贾家强,又毕竟不是我的亲兄长。孩子们离不得你,你定会振作精神,保养好自己,对不对”
她的视线移到他在半空中颤抖的手上,笑“你答应过我的,会高官厚禄、长命百岁,不让我们的孩子受委屈”
“是我是答应过”林如海一手拍住自己的脸。
他委顿塌了腰,深深低着头,肝心若裂“原来竟然是”
“是啊。”江洛笑道,“那天我不是孕中突然伤情,说着玩的。”
“你也不用说,定会无事,这样的太平话。”她站起身,拉开拔步床里面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木匣,“产房里放了一颗三百年老参,一颗二百年
的,这边卧房里的是一百八十年份的,积微斋里的是二百四十年份的,还有两颗一百二三十年的。”
放下装人参的木匣,她仍是笑若女子生产都能有惊无险,宫中为何特特赐下吊命的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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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问林如海“你又是为何把家里所藏的老参都找出来放在各处,还求来许院判坐镇呢”
他安排得这般周密谨慎,分明是清楚知晓女人生育会面临怎样的危险,却依旧盼望她能生下这个孩子。
所以,也不能怪她直到今天,才从夏萍身上得到勇气,与他坦诚直言。
对吧
“我是”林如海抹自己的脸,“我是没深想,夫人竟这般怕”
是“没深想”,还是“没敢深想”,或是,“不愿深想”
江洛心里有这般疑问,也这般问出了口。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最差就是他觉得她步步紧逼、不可理喻,与她离心离德、恩爱无存。
最差,就是他会去找别人生孩子嘛。
最差就是他会休了她但看在孩子的份上,应该不会送她去牢里被烧死。
他应该会对孩子好的。
这等时候,她还是相信他的人品,也寄希望于他的人品。
但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是他们两个的。身为孩子的父亲,他当然应该负责。
最差就是离开林家,失去财产,失去所有的高门朋友,也失去“林如海夫人”带来的一切便利和托举。
她可能翻译不了新书了。
即便能翻译想发表出来,也会受到更多阻碍。
但就算成为“弃妇”,她便活不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