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年,百废待兴,拨乱反正工作取得初步成果。
四九城里多了许多陌生而沧桑的新面孔,有从别处归来的,也有一些是从前抬不起头不敢见人的人终于敢把脸露了出来。其中一部分穿着打扮最破烂的人忽然被返还了产业,从最卑贱到最富有的层次变化让人猝不及防。
产业还回来了,但不少人宁愿让房子废在那里,或仍然由着不相干的人把好宅子住成乱糟糟的大杂院,也不敢去看一眼或收回来。当真是怕了,怕哪有一日运动再反复,他们这些人又被打成鞋底的泥。
林星火用金子换宅子换园子的打算进行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好些人真就宁可把房子换成金子藏起来,至少金子好藏,能保得住。
方家的产业没赶上第一批,实在是当年方家传承的太久,有些他们自己家辈辈用惯了的东西都成了古董。房屋别业什么的都好说,只那屋里的摆设物件难统计的很,有相当一部分遗失或者已经入了馆藏。
到底还是方同俭主动提出将大部分古董都无偿捐献了,这才结束了工作人员数月不停的往三合院跑,一沓子家产单子要查证要弄清即便是方同俭捐出去了,那些干事也闲不下来,只是三合院里总算清静了。
“你真把太师娘和师娘的嫁妆单子还有库房的古董单子交上去了”恢复工作的荣伯岑百忙之中来寻师弟吃盏茶,惯常严肃的脸上笑容老大。
“那还有假”幸亏小徒弟有本事,能从他杂乱堆积了一窖的故纸堆里理出来了那个,不然方同俭还真没法子记得那么清楚。
“那老曾够倒霉的。”老曾,曾傅香,是新上任的照管这一摊子事的小组总组长,别看有个女性化的名字,但那手段可硬的很。他是个较真的人,有了方家这几张单子,甭管以后谁想等风声过了再把方家的东西拿出来,只要东西摆出来,老曾就饶不了那人。
老曾虽然叫老曾,但其实比方同俭还要小一截,跟他不是一茬的玩伴。当然,方同俭也跟那家伙处不到一起去,曾傅香虽然也出身富贵,可他从小一板一眼,十分看不惯方同俭这样散漫惫懒的生活方式,倒是跟荣伯岑处的不错。
方同俭哼笑道“他是倒霉。不是打小儿起就爱得罪人么,这回我可让他得罪个够”
“你还做什么了”荣老问,其实他也明白,就算单子交上去了,其实也不好说,古董这东西,同样一个紫檀木雕的笔筒,有人会叫紫檀雕缠枝花笔筒,有人却会在单子记录紫檀笔筒。靠这玩意是证明不了什么的,除非像是师娘嫁妆一样刻有隐秘记号。
“没做什么。”方同俭笑道“只是把最要紧的那些让乌年描了几张画稿。”不止描了画稿,乌年还给做了出来,兴许材质有些差异,但方同俭看着比原物还好,他还舍得用,用起来也不用想这玩意会不会从前被人当什么什么使过,特别舒坦。
“对了,”方同俭想起什么来似的,“顺带给老曾和文物组各一份我家曾用过的私章、印记的画稿。”以前老辈人都爱在藏品爱物上印个章子、或者让家里养的巧匠在某一处弄个记号什么的,好像这么地就在那些物件上烙上自己的味儿了一样。方同俭少年时还十分看不上这种事,觉着跟野兽占地盘没什么两样,但这会儿却是派上大用处了。
荣伯岑沉默了,单子和印记两下一来,就把方家的东西囊括的七八分,实在是毒哇
但毒的妙极了要知道人都有自己小习惯,尤其是高才文士,就荣伯岑知道见过的,就有方家老太爷爱在顶端最高的一片叶子或什么图案上弄上自己的号,原本师父特别喜爱的一对梅瓶上就留有他的金汁印记还有师父爱木头爱葡萄藤,师娘那架宝贝拔步床,每根漂亮的木纹尽头都有师父用刻刀蜿蜒出的葡萄藤蔓方家人这样的怪癖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