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知道这是妹妹嫁到殷家这样支派繁盛的名旺之家这么多年的亲身经验,一时也陷入了沉思。
“便是旁亲们的闲言碎语一时半会儿传不到玉儿的耳朵里,荣国府的那些下人们若是拿起乔来,可是直接关系到她的。”
林海惊道“上面的主子都吩咐下去了,底下的奴才还能有什么话说况我并不打算真让岳家替我出钱又出力,到时候真金白银地送去给老夫人,还能有人轻视我女儿不成”
“兄长也说了,你的真金白银,是送给老夫人的。”林满摇头道,“像她这么大的一个小女孩儿,一年的花销能有多少呢每月月银两三两银子,再疼女儿的人家也不会超过五两,算上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往高了算,一年三四百两银子也足够了,但我知道兄长不是小气的人,玉儿又是你的掌上明珠,你约是要按一千两一年的礼往京里送的。”
这倒确实是林海的打算,他赶紧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一千两这个数目是没什么不妥,只是老夫人这一生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见过这一千两银子,于她而言,兴许还比不上库房里一箱子古玩的价。”林满解释道,“最上头的那几个人呢,不觉得一千两能顶什么事。觉得一千两不少、能办大事的是下面的人,可你这钱又落不到他们手上。他们见不到,摸不着,自然只记得玉儿住进来给他们添的差事,不觉得能有什么好处。别的不说,只说她吃的药,要人从库房里另外取吧若是库房没有,还得出外买去,买来了,得厨房的人盯着煎,每月请大夫,老夫人吩咐一句叫太医来,就得马车夫、管事的、好几道院的门子小厮丫头们都动起来,你怎知这么多下人里,没几个偷懒耍滑又爱嚼舌根的再有一个,高门大户里头最忌讳的就是不一样,只恨不得年纪相仿的小姊妹们穿一样的,吃一样的,才叫外人看着不偏心。可是玉儿的身体如此,她的饮食总和旁人不同,另外给她单做,底下人可不见得会心疼她体弱,不得不吃那些清淡的。”
林海大骇“妹妹说的是,我竟没想到如此说来,除了孝敬老夫人的银两,还该让玉儿自己身上也多备些现银打赏下人才是。”
林满仍是摇头“还是不妥,她毕竟只是闺阁小姐,平日里能见到的也是有体面的丫鬟们,再怎么大方,赏银最多也就是发到能送东西到她跟前的那一个,可就如我说,大家子里头采买的流程有多复杂,要经多少人手,可能她就想吃碗百合粥,半吊银子给下去,觉得怎么都够了,可是去领百合的、煮粥的拿不到,还是要觉得她占了便宜,要怪她多事的。”
林海忙问“那依妹妹只见,该当如何呢”
“我还是那个意思,兄长若为了玉儿好,也别怕挨老夫人骂了,该带的人手都带上,特别是能顶事的奴才和管事媳妇一定要有,你就让玉儿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地寄居他们家,事先说好,一应供给费用,皆不必劳烦贾府。到时候玉儿想要什么,也能用自己的人手去买,省得花了银子还不爽快。被老夫人骂几句见外又如何,总好过女儿真受了委屈。她这一去,可不是一月两月地串门,经年累月地在那里住着,没有自己贴心的体己心腹,就总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的。”
林海踌躇道“就是怕奴大欺主,玉儿毕竟才六岁,降得住管事婆子吗”
“兄长把她送去京城给国公府夫人抚育,就是指望老夫人教养她,教的难道不是理家管人、打理内务的本事她若是自己家带去的仆从都管不好,老夫人自然会教她。若真只是让她学点女红针线,列女传之类的,又何必专门送去给侯府小姐、国公夫人教呢”林满道,“况且玉儿一向聪明,她不方便管束贾家的下人,林家自己家的下人,你真让她管,我不信她管不好。”
林海喜道“正是况且你也要去京里,从前你还在家里的时候,帮着母亲料理家事,把这些管事的管得服服帖帖的,若是实在有人不听话,我让玉儿去请你,你再好好地替她敲打敲打。”
林满自从丧夫后,便一直被殷家打压拘束着,一句话也不能多说。听到兄长的这番言语,才回想起做侯府小姐时杀伐决断的时光,竟已如隔世,仿佛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似的。她长叹一口气,叮嘱兄长“玉儿的婚事,兄长可务必谨慎了再谨慎再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