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只是微笑听着,两人走了一阵,她却忽然道“不过我觉得你说得也不对。”
卿云并不惊讶,只是睁着大眼睛,安静地等着云夫人说话。
“你说正道
好,我不反对,确实这世界只容得下走正道的女子登上高位,像凌霜这样,事情还没做,就宣扬得世人皆知,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反骨,有了警惕,这不是做事的方法。但你说的也不对,你说所有人都应当遵循正道。但你忘了,不是人人都可以走正道的。就像一个学堂,考查文章,总有人考最后一名。比如你家,只有你生来是走这条最正的道的,娴月和凌霜,都得剑走偏锋才行,她们不爱正道,正道也容不下她们。凌霜说得对,如果你的正道真的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话,那花信宴哪个女孩子生来就是该嫁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的呢女孩子就算最差的也有限,罪不至此,却总有人一生在苦海沉浮,这是仁吗你的正道好,但不该是唯一的路,正道之余,也该留出一些路来给别人走才对。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天生就被正道拥抱,这也是一种幸运。”
云夫人一席话说得卿云沉默不语,因为这恰是卿云自己也说过的道理。她见卿云听进去了,又道“这还是天生的性格不适合被正道审视的,还有一种命运捉弄,更是吊诡,就算你铁了心走正道,也做对了所有的事,但命运允不允许你走下去呢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忠臣孝子尚且有冤杀的,何况世间女子命如浮萍呢”
“就拿我们身边来比喻,秦翊你不知道,但南祯就是不能走正道的人。世人只看见他风流浪荡,哪里知道背后的原因呢。”
要说的是别的男子,卿云是不会搭话的,但偏偏是贺南祯。
当日桐花宴坠马,密林中的相处,她才惊觉贺南祯的操守堪称君子,与他平日风流浪荡的行径全然不符,但事情过后,他又恢复往常样子,那一下午的相处如同一场幻梦,在她心里留下重重疑影。
所以云夫人一说,她立即接话问道“为什么他不能走正道呢”
云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于心的笑意,却只是淡淡道“你这让我从何说起呢。”
两人已走到湖边观景凉亭中,四下无人,卿云见云夫人是要进亭子细说,连忙搀住了她,难怪老太君们都喜欢她,这样温柔小意,偏偏又不显得谄媚,实在是让人心软。
亭中自有石桌锦垫,云夫人带着卿云坐下来,红燕已经带了小丫鬟,提了抬盒过来,在桌上摆茶水点心,云夫人这些细处的娇惯,和娴月是一样的,出去都预备着自家的茶和点心,娴月脾胃弱,正经吃饭也不爱吃,丫鬟那里,也常备着各色果脯零食。
但卿云只想听云夫人的故事,给云夫人剥了个枇杷,耐心等她说话。
云夫人见她这样,知道她心诚,这才叹道“我们贺家其实不像秦家,秦家生来就在刀尖上,但贺家当年是军师,嫌疑不大,后来做了文臣,一直是天子近臣,是该登堂拜相的。说起来,明煦,就是南祯的父亲,当年坐的是赵擎的位置,你还不知道吧,听宣处这个名字,都是明煦起的。”
“我听说过先贺侯爷的名声,据说才干是极好的,当年江南还有地方为他立了生祠呢。”卿云乖巧地道。
云夫人自嘲地笑了。
“他的才干自然是好,不然官家怎么喜欢用他呢。庆熙十三年,我嫁过来,十四年他就开始忙,先是查盐,又治水,庆熙十七年,衢州大水,水后又有大疫,本来是不该他去的,但官家听闻疫区起了民变,顿时一切人都不放心了,他就去了”
卿云乖觉,立刻隐隐察觉到了,不安地道“后来呢”
云夫人端起盖碗茶来喝,纤细的指尖都发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