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座护龙寺至少可以让一部分流民暂得温饱,往后归入崇宁府的匠人村中,也可免于流离。”
细柳不由随着他的目光望向门外雨幕,不远处的藏经塔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钦天监盼望神佛护住皇帝的命脉,所以才会修建这座国寺,而这座国寺,间接使两千余流民撑过严冬,活了下来。
神佛虽永远只存在于人虚无缥缈的盼望之间,但在某种程度上,它也算真的救苦救难了一下。
“我等一下回府,要和我一道走吗”
忽然间,这道声音唤她回神。
原本在看外面雨幕的少年不知何时已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衣摆湿润,乌黑的发髻也是微湿的,耳边浅发湿漉漉地贴在颊侧,那一道半寸长的伤疤若隐若现。
他眼底神情微暗,却不动声色垂下眼睫。
“我还要回东厂。”
雨声如瀑,细柳端着茶碗道。
陆雨梧“嗯”了一声,一边用火钳添炭,一边道“那几位大人聚在一起,只怕还有得说,你在这里烤干了衣裳,回去的路上好好撑伞,别再淋湿了。”
好一会儿没听见回应,陆雨梧抬眼,触及细柳的目光,盆中火星子飞浮起来,映于她的眼底,不过一瞬,两人几乎同时挪开视线。
细柳低垂眼睛,看见他放下火钳的那只手,有一瞬幽暗的竹林小径闪过她的脑海,他掌心滚烫的温度,手指摩挲她手背皮肤的触感,她大饮一口茶,一下转过脸,迎向门外扑来的湿润雨气,声音清淡“我又不是个幼童,难道连撑伞也不会吗”
但她看着门边,那里却没有一把伞在,她轻微地拧了一下眉。
“怕你又忘了伞丢在哪里。”
陆雨梧看着她,“忘了也不要紧,但一定要记得再找一把。”
他也许是在
说伞,又好像不是在说伞,细柳敏锐地回过头,屋中昏暗,只有两盏烛火在燃,少年衣袍如绯,在这片晦暗里仍然那么明亮。
他有一双清润漂亮的眼,淡色的双唇一开一合,将“遗忘”二字解构成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润物无声地抚过她心中因为这两字而生出的种种空茫。
哪怕只是一把伞,也会让她比常人更加敏感,只是忘了一样东西放在哪里也会让她觉得烦躁,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懂遗忘的可怕。
但他说,不要紧。
湿润的雨气明明冷透细柳的耳垂,但她又隐隐觉得有点发烫,她找不到那把伞了,翻遍记忆也不知道扔在哪里,但她垂下眼帘,好似平静“你的伞借我。”
炭盆里噼啪一响。
陆雨梧眼睛微弯,朝她轻轻颔首“好。”
二人无声观雨,却听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很快传来,由远及近,是陆青山,他没有撑伞,身上都被雨水浇了个透“公子”
“什么事”
陆雨梧正了正神色。
陆青山一般不会如此情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