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当朝黄老之学盛行,贵为天家公主尚有自请为女冠的,柳媚珠也打算找个道观躲着,这辈子不想再嫁人了。
继母按照她的意愿,已经派人同长安北面的高阳观打点好了关系,柳媚珠随时都能前往。
最后一张是二妹柳绮凤写的。只有四个字,字形潦草,缺胳膊少腿。这四个字却占据了整个纸张,凶悍之气几乎要溢出来“吾必杀之”
绮凤还是这么嗯,还是这么率真。
柳媚珠见家人都不反对,长舒了一口气,知道与许纵和离这事儿板上钉钉了。
至于许家答不答应估计是求之不得了。
及笄那年,柳媚珠因为桥上一眼,对许纵魂牵梦绕,和自小胆大的二妹一同翻墙出去,女扮男装去找他。
她千方百计地试探许纵,什么“天王盖地虎”“奇变偶不变”之类杂七杂八的穿越暗号都试过。许纵不仅没丁点反应,还越来越反感她。
一场诗会上,柳媚珠趁机约他到僻静水边。谁料交谈时,左脚踝突然剧烈地痛了一下,好像被什么石块之类的东西猛然击中。柳媚珠没有站稳,歪身落入湖水中。
尽管许纵对她已经生出一腔烦扰,可他人品贵重,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
落水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别人,两个人湿漉漉地抱在一起上岸,一度沦为长安城世族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上门提了亲,许纵自觉遭了算计,对柳媚珠更为不满,一直往后拖延婚期。
柳媚珠十六岁时定下的婚约,许纵却一直拖到二十岁才娶她。
大多数女子都是十七八岁出嫁,十九岁已是最晚最晚。如果二十岁出嫁,娘家便要找各种理由来合理化晚嫁了。
可柳媚珠是现代人,她被那些人明里暗里嘲讽也不觉得丢脸。二十岁很晚吗晚点就晚点,总归嫁对了人,又有什么迟早
因此,许纵从一开始就不满意这桩婚事。柳媚珠解释过水边那场的意外,可许纵向来不信,只要她一提及,必然会立刻冷了脸。
时至今日,信不信也没必要了。许纵被她纠缠这么多年,知道她终于放弃,肯定会很高兴吧。
她收起信,心里有了定数。
隔日一早,柳媚珠解了禁足。她清晨照常去吴淑兰房里问安,请示这几日可否去长安最灵验的清风观拜送子娘娘。
吴淑兰端详她神色恭敬,以为她是迫切地求神拜佛想要孩子,便允了她的请求。
柳媚珠带着松萝与木荷,她们行头从简,许多东西都不打算拿走。
临走前,她将和离书用镇纸压在书案上,只等许纵回来看见。
走出院门,她回头望了一眼住了三年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遗憾多一些,还是解脱多一些。
马车在大门外候着,刚走至门口,便听见一记浑厚的马嘶声。
许家驯的马平日都极为乖顺,很少会如此长声嘶鸣。柳媚珠以为是让马夫等得时候太长了,加快了脚步,却险些和一个人迎面撞上。
她急急停下,眼前的少年身着鸦青劲装,宽肩窄腰,脊梁骨挺得笔直,行走间大步流星,身上有股飒爽的草莽气。
他皮肤比长安时下那些钟爱敷粉的小郎都要深一些,是在日头底下被实打实烫出来的颜色。瞧着十七八岁,尚未加冠,乌黑的长发吊成利索的马尾,发辫上坠着一些亮闪闪的银饰。
少年形貌瑰奇,长眉入鬓,双眸炯炯,此时眉头有些戾气地皱着。容貌与许纵至少有七分相似。
柳媚珠看着这张脸,一时间愣在原地,周遭嗡嗡的人声也全都听不到了。
少年同样神色愣怔,然而青涩、疏朗的脸上却已经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他眼睛凝着她,脱口而出“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