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怎只为男人之人间
六月三十,幸吾幼时颇爱机关算术,偶然间察地宫。内为长甬道,两壁机关接它处,庄上众人似不晓。
确实不晓。
七月十四,今记此书藏于甬道后小室处。双足痛仍如锥心,然既知地宫,或昔日不得生路之绝境有一线可破。
可惜没有。
知道后事的崔琢寒心很沉,她抿唇又抿唇,手指掀开下一页,下一页的内容跨度了一段时间。
九月初八,所谓贵人至此挑人。
管事欲令余恨再一年高价得卖,藏伊于室,终七娘与旺弟走。
金车白马,玉冠锦袍,却原来是贤王吴王。
庙堂之上好名声,庙堂之下嗅小脚,鬼披人皮装作人,然其恶臭远溢,腐足与之相比不过了了。
于登车前,七娘与旺弟亦披锦袍,吾侧目见众鬼中老妇,妪似证得何,不见昔日眉目不忍,唯余心安吐气、洋洋得意。
吾念至此,伥鬼无法再为人。
下院姐妹,如今认得多字。
上善。
一双三寸金莲,诸夜不得安眠。
三娘言“每夜夜半,梦中总惊回裹足当日,不得挣脱、老妇死死相按,白日急奔若稍不如意,便有藤鞭相加,知是梦欲醒,然口不能言、眼不能看、鼻无法呼,似白布裹足且裹面。”
吾答吾梦亦如此。诸姐妹纷纷应是。
十月初一,余恨被打。
几滴重重的墨点。
崔琢寒提起了心。
薄薄的本子到现在只剩下一点点,她几乎可以预见到结局,然而万万没有想到
余恨死了。
余恨死了
狂乱的笔迹。
崔琢寒紧咬着唇,翻到了最后一页。
吾之死亦将至。
曾察地宫时,吾觉吾可为吾及此间姐妹夺一线生机,地宫或是生路。
但吾将死。
吾以为将临生机,助诸多姐妹明了人世女子苦楚。诸姐妹聪慧、耐心、心胸辽阔,如今同吾共恨,恨此世女子诸苦。
可此般清醒于此世道是否更苦
苦难似不可改,先知便是邪祟,此世不容邪祟,浑噩或许更好。
可凭何死之人、将死之人为余恨与吾吾等为人此世最为该死者岂非此所有之鬼乎
吾见余恨,伊破烂不能睹,然手中死握半馍。
吾今亦破烂,少一手,书不成书。
吾念吾之将死时,愿死握所谓国舅,共死
吾无力携诸姐妹得生,然有力令国舅自尝虐杀之痛。
先断四肢,后溺毙池塘。
是否如此,余恨黄泉路上得以心安,余下姐妹亦可得活
若此世果真有鬼,吾之死后必化作厉鬼。
余恨亦然,其傻而心善,常以德报怨,好易为人骗。吾将携伊,屠尽此所有人间鬼。
所有管事,所有仆役。
崔琢寒看向最后几列字。
天下女子于书文传说中皆被心虚者化为鬼,然真正之鬼藏于暗中桀桀狞笑。
人非人,鬼非鬼。
如此苦世,人不能活,鬼能活。
方兰因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