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川埴顿时觉得头晕,恐怕连琴酒在发来鼓励讯息时,都要不免感慨他行事作风之果断。
几次剧烈的喘息后,他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给自己倒来一满杯温水权当充饥,而后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久川埴的目的地很明确,脚程也不慢,成功搭上那列驶往琦玉县的新干线,从车站出来时,扑面而来的阳光却一时让他辨不清了方向。
从污泥里生长出的人无缘于接受阳光和雨露的恩泽,这是久川埴自小便明白的道理。训练营培养出一届又一届麻木不仁的刽子手,包括久川埴,他本以为自己与他们多少有些不同,时至今日才看清自己同样双手沾满献血。
他慢吞吞地走,在过分明媚的光线下,觉得无所遁形。他很肯定青田宅的火灾绝非组织的手笔,却不能保证逼死父亲的杀人犯中没有自己,因为这是是人人欢欣的结局,那位确认了他的忠诚,久川埴获得了信任,“蜜勒米尔”的名字将重获重用
所以,这是对的。久川埴想,因此他不会探究心底涌出的酸涩的苦楚从何而来,这是组织永远不要求他掌握的东西。他只是本能地贪恋家人的温馨,并本能地觉得难过,像一头未曾开智的懵懂小兽。
跌跌撞撞地,走回曾属于他的那间乌托邦废墟。
两层高的别墅被烧得焦黑,灰尘满天,警戒线外站满好奇围观的群众,久川埴在其中并不显眼。他拉上兜帽,一言不发地听后排的两位老大妈抱怨着“这下蹭不到青田医生的免费门诊了”云云,再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近两年父亲退居二线后,是越发善心泛滥了,大抵是自认前些年在组织做了太多亏心事。但善恶不是能就此相抵的东西,所以久川埴向来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他们都救过了些罪无可赦的人,这些人又杀了些普世意义上纯粹的好人,早就注定下地狱了。
说不定他们父子未来能在地狱来场感人肺腑的重逢呢久川埴不无讽刺地想。
只是莉莉,那是个连路边喂养的流浪猫失踪都会哭泣的姑娘,她本该有正常且幸福的家庭,而非一次一次为没用的兄长父亲操心。
久川埴脚步一顿,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间店门前。位于青田宅附近的拉面店,莱伊不日前刚带他来过这里,莉莉曾经疯狂地爱菜单上的经典豚骨拉面。
“哥”
久川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随即一个毛绒绒的身影猛地凑上前来。
一只巨大的毛绒针织帽挡在久川埴眼前,一副平光眼睛遮住了半张脸,同样毛绒绒的围巾埋住另外半张但久川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恍惚地叫出她的名字
“莉莉”
久川埴四处确认了房间内无监听设备,重重地拉起窗帘,挡住外头照进来的一切日光。他拿起电话准备呼叫客房服务,眼看莉莉已经因为一晚的奔劳困顿地倒在床上,又叹息着挂断。
莉莉昨晚想必过的很不安宁,断断续续做了许久关于烟和火光的噩梦,再睁开眼时,看见坐在床头的久川埴,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
“哥。”她睡饱了,这才觉得身体又冷又饿,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你在看什么”
久川埴没有回答。他举着一份文件在读,是组织在搜查课的线人传出的调查报告。目前为止,警方对青田宅的火灾起因已有推断,已有产品事故前科的烤箱公司承认为此事负责,现场发现尸体均不剩dna检测价值,搜查人员从大门监控上推断,青田一家均已遇害。
青田诚一郎和青田莉莉的档案都被标注上死亡。那个男人将一切都策划得妥当,只有一双子女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