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沈玉娇一只手支着额头,轻声道“大抵是久未进食,饿的发晕,你去寻些吃食来。”
又将景林唤进屋里,隔着一扇纱织山水画屏问话。
景林道“郎君进去前特地叫奴才给娘子传话,让您莫要担心,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郎君还说,无须为他走动,请您即刻收拾箱笼,带小郎君回洛阳。待他这边事了,便回洛阳与您团聚。”
沈玉娇闻言,眼前好似也浮现裴瑕说这些话的模样。
哪怕被摘去官帽,手戴枷锁,他定然也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
可他人都下狱了,叫她如何能不担心,如何能若无其事地带着孩子避去洛阳
“你可知他是因何入狱”她问。
“这个奴才不知。”
景林讪讪道“郎君被带走时,奴才在中书省马厩那边歇脚,还是别家的长随跑来寻奴才,奴才才追上了郎君。但奴才听人说,禁卫好似是以“目无王法、以下犯上”为由将郎君押走了。”
目无王法,以下犯上。
沈玉娇眼皮又突突直跳两下,裴瑕定然是为着昨日之事,与皇帝起了争执。
可他怎么怎么能这样冲动
那可是皇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皇帝,一个不顺心便能覆人满门的皇帝
沈玉娇越想越是心慌。
她不知裴瑕到底与皇帝说了什么,竟叫皇帝连三分面子情都不愿给,直接将他入了大狱。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弄清楚事态到底有多严重。
“备马车,我去趟沈宅。”
沈玉娇吩咐着“冬絮,你和乔嬷嬷好生看顾着小郎君罢了,我带他一同去。”
将棣哥儿放在娘家,有侄子侄女们作伴,也比单独留在家里更为安心。
吃食很快端上来,沈玉娇匆匆喝了半碗粥垫了肚子,便拿帕子装了几块糕点,打算路上慢慢吃。
她牵着棣哥儿出了门。
小家伙并不知外头的变故,只知今日才与夫子在书房学了半日,阿娘就要带他去外祖父家。
有的玩,他当然开心。
蹦蹦跳跳走到马车边,都不用人扶,自己就如只小猴儿般爬上去“上回阿瑜
姐姐还说,带我们去抓蚂蚱阿娘,我可以抓吗”
沈玉娇站在车旁,护着他上车,心不在焉挤出一抹笑“可以,你若高兴,这回还能在外祖父家多住几日。”
“真的太好啦”棣哥儿兴高采烈钻进车里。
沈玉娇心底轻叹一声,提起裙摆,正欲上车,忽的道路前头响起一阵哒哒疾行马蹄声。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
当看到寡淡天色间,那一抹高坐马背上的鲜亮绯红,她眸光霎时凝住。
直到那身形高大的男人利落下马,大步朝她走来。
一步又一步,步履稳健,仿佛踩在她鼓噪不休的心跳上。
“夫人万福。”他拱手,朝她行了个平礼。
倘若不是瞧见他眼下的乌青和泛着血丝的眼睛,单看这淡定平静的神态,就好似昨日一切都未发生。
藕荷色袖笼下的长指拢了拢,沈玉娇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回了个礼“谢郎君万福。”
谢无陵沉默地看着她。
不似昨日那副妩媚撩人的模样,今日的她一袭藕荷色袄裙,梳着寻常的妇人髻,浑身上下并无多少装饰,胭脂与口脂也没抹。
一张清婉脸庞素面朝天,却如盛夏雨水浸润过的芙蕖般,皎白娇丽,自有一段天然去雕饰的风韵。
唯独她俯首行礼间,露出的那截白腻的颈。
那一抹淡淡的红痕。
猝不及防地刺痛着谢无陵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