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还真不是借口。
昨日裴瑕寒气凛然闯入内殿,周身气势实在骇人。
淳庆帝本就做贼心虚,见裴瑕一步步逼近,振振有词地质问,一时没注意脚下台阶,踩空一步,便磕到旁侧鎏金香炉上。
初时只觉疼痛,早上照镜子时,才发现淤了一片。
好在帝冠上有十二冕旒,可稍作掩饰,不然他帝王颜面真是无处安放了
谢无陵却不知昨日情形,只当淳庆帝寻着借口挽尊,拉长尾音“原来如此,那陛下日后走路还是得小心点”
有意火上浇油,但想到沈玉娇母子与裴氏息息相关,还是按下拱火的心思,冷嗤了声“昨日陛下那份礼,着实让臣大开眼界。”
今日一早鼻青脸肿的卢子阳进宫来哭,淳庆帝便知事情搞砸了。
淳庆帝很后悔。
后悔和裴瑕那边撕破脸了,谢无陵这边也没讨到好,当真是鸡飞蛋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目下不能拿谢无陵如何,只能拿裴瑕开刀
既已撕破脸,又何妨送他去见阎王。
也不能怪他心狠,实在是裴瑕太不识抬举。
为何他就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呢
臣服臣服,他是不臣也不服。
“裴守真此人,哪哪都好,偏就一遇到沈氏的事,就如变了个人似的,糊涂得很。”
当初在金陵,也是为了沈氏,他才甘愿认他为主。
如今又为这个沈氏,与他一步步反目成仇。
天下第一聪明人,因一个女子,变成天下第一糊涂人。
可惜,可叹,可笑。
“朕有意贬谪他去外地。”
淳庆帝觑着谢无陵的神色,意味深长道“这可是个绝佳的好机会,谢卿家该当好好把握才是。”
谢无陵怎不知淳庆帝的意思。
贬谪途中,实在有太多机会叫一个人“消失”了。
然他当初能从谋逆罪里脱身,能顺利到达燕北,除了他命大,也得亏裴瑕品行尚可,未使出那等暗中伤人的手段。
不然他便是那九命猫妖,也能死在那茫茫无尽的流放途中,魂散异乡。
如今风水轮流转,裴瑕成了那阶下囚,谢无陵有了主宰命运的机会
“怎么说陛下当年能坐上这把龙椅,裴守真也出了不少力。没有功劳,亦有苦劳。陛下还是发个慈悲,将他放出来吧。”
谢无陵语气懒散,斜睇着这年轻的皇帝“哪怕不愿再用他,将他赶回老家种田,也算全了这段君臣情谊。”
淳庆帝错愕“你要朕放了他”
谢无陵“嗯。”
淳庆帝不能理解“若不是他,你与那沈氏恐怕早已修成正果你不恨他”
“恨呐。”谢无陵道“夺妻之仇,岂能不恨”
“那你还要朕放了他”
“陛下,此生可爱过一人”谢无陵问。
淳庆帝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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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他是没爱过的,可听到这问时,脑中却闪过一抹朦胧的杏色身影。
是他少年时惊鸿一瞥的少女,只后来她嫁去外地,再无了音讯。
这算爱么
年少慕艾,算不得上爱吧。
谢无陵看淳庆帝这反应便知他没爱过,也懒得解释,只道“从前,的确心心念念盼着个长相厮守。这会儿发现,只要她过得好,她自己也觉着好,陪在她身侧的不是我,也未尝不可。”
爱一个人,是占有,亦可是成全。
这个道理,他如今才明白。